秦摇斋是被人吵醒的。

    她睡眠一直不好，也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她一直没什么安全感，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动静就能把她惊醒。

    她只觉得根本就没睡多久，此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在灵识里把时辰表找出来看了一眼，火气直线上升。

    差一刻到寅时，也就是将近凌晨三点。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秦摇斋听着一旁的说话声也不敢动，只是狠狠闭紧了双眼，努力地想要听清一旁的人在说些什么。

    屋里就这么几个人，声音实在是好辨认的很。没听一会儿秦摇斋就听出来了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是谁。

    萧锦。

    还有岑春。

    两个人不知道正站在哪儿交谈，说话的声音很小，秦摇斋也听不清，她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两人察觉到自己在装睡。

    听了一会儿，秦摇斋也听不清，就放弃打探两人说话内容的打算。她听着这音量，估摸着见生也会醒，这么一想就更不敢动了。

    她话也听不清，想睡却又被吵得睡不着，连睁眼都不敢，实在是很难受。

    “晋？你猜萧锦在跟岑春说什么？“憋得实在无聊，秦摇斋干脆开始跟晋聊天，“他不会真的去跟人家商量进禁地的事了吧？“

    不然干嘛大半夜鬼鬼祟祟的讨论事？

    “那谁知道？“晋被她从休眠中拉出来，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你等明天看看不就好了。“

    “可是我怕我根本就等不到明天，今天我就猝死了。“秦摇斋生无可恋。

    正说着，秦摇斋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那人走过来，似乎在榻前她头顶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另一边，接着，有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不再动了。

    另一边似乎有人静悄悄地走了出去，屋内重新归于平静，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听着身边没什么动静了，秦摇斋才松动了眉头，她有些无聊，继续在灵识里叫晋，这次晋却是没理她。

    行吧。秦摇斋终于是敢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

    这一觉睡得安稳许多。

    阿春有些赖床，老婆婆正在里面叫他。秦摇斋几个人围在院子里的木桌前，个个看着萧锦面色凝重。

    一刻钟前，萧锦气定神闲地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小桃问他要去哪儿，见生便反问道：“不是你昨天说要去人家禁地里走一圈？“

    小桃直接呆住。秦摇斋倒是猜到了个八九分，但也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你...你们知道那禁地在哪儿？“小桃结结巴巴地问，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嗯。“萧锦点了点头。

    小桃看着他，半响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那，那我们就这么直接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给那'魅'带几块灵石去孝敬孝敬？“见生在一边接话接得毫不费力。秦摇斋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被魔族抓去之前是学相声的。

    “不是，就是......“小桃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之前迫切地想进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珍宝，现在真的能进去了，她又莫名其妙地有点不适应。

    见她这样，萧锦终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是直接进去。“

    “啊？“

    “我打过招呼了，小桃姑娘可以放心。“说着，他也没等小桃反应过来，直接一锤定音，“若没什么要事，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哦，哦哦。“小桃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径自站起身来，全程被萧锦牵着鼻子走。

    几个人站在门口，正好屋子的门被推开，老婆婆领着一脸睡眼惺忪的阿春走了出来，看到众人这姿势也是一愣。

    萧锦走上前去，不知道说了什么。秦摇斋没注意听，只是看见阿春朝她招了招手，她便朝着他走去。走进了，她刚蹲下，还没把耳朵凑到阿春的小脑袋边，一句话就清晰地从头顶一侧传来：

    “记住，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秦摇斋下意识抬头，正好跟低头称是的萧锦对上目光，惊地她连忙把头转向另一边。

    她可什么也没听到。

    这时，阿春的话音刚好传来：“姐姐，你们就要走了吗？“他说着，似乎很是舍不得，“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嗯。“秦摇斋调整心态，蹲在他面前，感觉阿春眼里很是落寞。

    “那，那你之后还能回来给我讲故事么？“他问着，又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太好，看着她又急忙补上一句，“我，我可以教你放纸鸢！我们跟春春一起玩好不好？“

    “好呀，“秦摇斋看着他笑道，“到时候我们来比比谁的飞的更高。“

    有人在身后叫她，几个人寒暄了几句，跟着萧锦转身离去了。

    身后。

    阿春牵着老婆婆的手，看着四个人的背影，小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阿婆，他们要去哪里啊？“

    岑春感受着他手中的力道，不动声色地握紧他：“一个地方，一个开始。“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阿春说着，低下头，看着竖立在木桌脚边的纸鸢，有些落寞，“我想让秦姐姐再给我讲一个故事，我想知道她说的那个大侠到底怎么样了。“

    “结局总会有的，春槐，“岑春说着看向前方，几个人的身影欲行欲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径直对着阿春说着，“总会有的。“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结局。

    不过是好与坏罢了。

    “跟我来。“岑春说着，拉着阿春往院子里的一角走。阿春跟着她走进守圣人专属的祭堂，有些不明所以。

    岑春拉着他跪在地上摆着的两个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祈祷吧，春槐。“

    祈祷魅城永无黑夜，祈祷开始会带来好的结局。

    ......

    一行人在石门面前停下。

    秦摇斋在脑海里再三跟晋确认她的千秋伞能不能在她危险的时候把她传送到外面来。

    “若是这禁地也是一个单独的结界，那至少它应该能把你传送到禁地里安全的地方，比如萧锦身边。“晋很真诚地答道。

    说了还不如不说。

    秦摇斋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当时从生灵池里带出来的东西，觉得自己还是很能活的，至少应该不会死在这。

    “这就是那个禁地？“正想着，小桃便出声询问。众人看着面前的石门，心思各异。

    萧锦点了点头，却是说出了否定的话：“不算。“

    “什么叫不算？“小桃问。

    萧锦跟她认真解释：“魅城的禁地不是那么好进的，能从这个石洞里走出来的人才有进禁地的资格。“

    秦摇斋恍然大悟。

    懂了，这是个禁地前摇。

    听了萧锦的话，小桃走到石洞前，对着上面刻着的“魅石“两个字看了好半响。

    “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进去。“她也不问在那里面会遇到什么，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活下来，一手虚虚握着自己的储物袋，看起来也是跟秦摇斋想到一起去了。

    能看看就去看看，反正死不了。更何况她向来运气好，总能逢凶化吉。

    抱着这种心态，小桃无所畏惧。

    她看向萧锦，毕竟他看起来像是队伍里唯一知道些什么的人，见生有些懒散地站在一旁，看起来毫不关心。

    萧锦走到小桃身边，对着她头顶上方的“魅石“看了一眼，随即道：“阵法。“

    “阵法？“小桃很是怀疑，她四处转头看着，“哪儿有阵法？“

    身后的见生嗤笑一声，他抱着胸走过来，径直按上那块“魅石“，懒洋洋地：“这不是在这儿么？“

    他说完，霎时之间，周围风沙涌动，像是平白无故来了一阵狂风将这天地之间都吹了起来。秦摇斋握紧了手中千秋，往一旁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她抬头看向强光涌来处，石门被缓缓拉开，一个石道显现出来，强光似乎并不是从那里面散出来，所以石道里漆黑一片，像是一个无底洞，好似人一进去就再也回不来。

    秦摇斋只感觉周围的劲风从洞口源源不断得吹出来，好像是要把她吹走。她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却是直勾勾地看向站在石洞口的见生和小桃。劲风疯狂地想要把她往外推去，而石洞却又十分迫切地想将洞口的两人吸进去。

    “哎！你！“小桃的喊声传来，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就断了声响。

    秦摇斋再一眨眼，石洞前的两个人早已不见。

    周围风沙也已消失，徒留她和站在一边看起来白衣不染尘的萧锦。

    “萧公子，“她叫到，“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萧锦说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见生解开了阵法，小桃便和他一起进入了这个试炼之地。

    “见生和小桃已经进到了石洞里。“果不其然，萧锦说道，“这石洞共有三条路，他们走了一条，便还剩下两条。“

    他说着，笑着看过来，很是礼貌地询问秦摇斋她的意见：“秦姑娘想先进去么？“

    秦摇斋呆住，半响才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三条路。“

    岑春连这都告诉他了？还是说上次他跟卞荷一起来的时候知道的？

    面对她的问题，萧锦却是一笑，随即抬手指向她身后：“那里写着。“

    秦摇斋转头，她快步走到石门面前，才看清上面雕刻着的花纹赫然是一副图解。图下面有些小字，晋不在这给她翻译，秦摇斋看着这些字也是一知半解的，好在图解倒是画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秦摇斋沉默半响，为了不显得自己像个傻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就是说，我们一定要一人走一条路吗？“

    剩下两条路，剩下两个人。

    但是秦摇斋并不觉得两个人一定要岔开走，毕竟如果晋说的没错，当时也只有卞荷和萧锦两个人，秦摇斋更倾向于他们两个是一起走的。

    她倒不是害怕试炼什么的，毕竟她有千秋，总归是能活着出来，况且萧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未知的挑战更可怕。秦摇斋就是不太喜欢里面的环境，刚才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晋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在线，要不然她有可能被自己紧张死。

    有个伴总比没有强，萧锦再可怕，他也是人不是鬼。

    秦摇斋带着些期望地看向萧锦，两个人目光对视，萧锦还是笑着：

    “当然不必。这石洞必定凶险万分，秦姑娘跟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是吧，我也觉得。“秦摇斋舒出一口气，看向石门的方向，示意萧锦，“见生和小桃已经进去一会儿了，那我们也...？“

    “走吧。“萧锦温和地说，两个人走到石门前站定。

    见过了小桃和见生进去的全过程后，秦摇斋心里也有了个数，她右手握紧了千秋，伞尖斜斜入土成为支撑，她在灵识里小声喊了声晋，晋又没回。

    秦摇斋叹了口气。

    不在就不在吧，它对这个禁地什么也不知道，跟萧锦在一起秦摇斋也不敢分心跟它聊天，还不如让它在灵识里好好休整一阵。

    想到这，秦摇斋看向萧锦，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萧锦冲她笑了一下，秦摇斋都怀疑他是不是带了张人皮笑脸面具在脸上，一天到晚就知道笑。

    “秦姑娘准备好了？“他问，随即转过头去面向石门，“那开始吧。“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霎时间，风沙四起，比之前见生造出来的声势还要浩大，沙子漫天狂舞，直吹的秦摇斋睁不开眼睛。

    石门被缓缓打开，秦摇斋强撑着睁开眼往石洞里看了一眼，巨大的白光随即传来，像是短暂的失明，秦摇斋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片空白之中，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顺着背后的推力往前迈步。

    有人似乎抓住了她的手，却又在最后一刻松开。

    “彭！“石门被重新关上，周围的风沙早已不见，不夜之城重新归于热烈的平静。

    ......

    “咳！咳咳！“

    秦摇斋猛的咳嗽两声，撑着胳膊从地上爬坐了起来。她吸了两口气，像是没睡醒一样，半响才睁开眼睛打量周围。

    周围漆黑一片，一点亮光也没有。

    她进来了？

    她坐在地上，什么也看不见，连伸手往旁边摸索都不敢，从储物袋里掏了个夜明珠拿着。

    生灵池中的夜明珠都是上好的，此时一拿出来便是熠熠发光，视野一下子敞亮起来。

    秦摇斋自身后找到千秋握在手里，撑着伞柄站了起来，转着看了一圈。

    不是，萧锦哪儿去了？

    她往身后看去，那边是一面石墙，却又在只能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萧锦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她最后还是跟萧锦分开了？可是两个人明明是一起进来的。

    “晋？“秦摇斋小声叫着，没过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传来，才让她松出一口气。只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叹出去，秦摇斋的心又被它的话吊起来。

    “宿主，这个地方的灵力十分...不稳，我不...一定能及时出现。“晋说着，声音还有些卡巴，断断续续。

    “没事，你能时不时出来跟我说两句话就行。“秦摇斋小步走着，警惕地看向四周。既然当时卞荷让晋陷入沉睡，那晋估计也不知道禁地之前的这个试炼，它也帮不上什么忙，能跟秦摇斋说说话就好，不然这里面安静的跟坟墓一样。

    周围有水滴声传来，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秦摇斋能隐隐约约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她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连个岔路口都没有，像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隧道，通向不知名的死亡。

    开始的时候晋还能时不时跟她聊上两句，后来晋就不怎么出现了，叫也叫不出来，到最后干脆没有动静了。

    走得时间长了，秦摇斋有些难受。

    这石道很高，却是极窄，也就两人宽的距离，秦摇斋有时走着走着都能碰到石壁。脚下的路十分不平，即使有夜明珠照着，她还是时不时就踉跄一次。石道里只有“嘀嗒嘀嗒“的水滴声，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连呼吸声都在被放大，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没人跟她说话，这里面又情况不明，秦摇斋只能专心地想着往前走这件事。可是走了这么久什么也没遇到，有的只是长久的寂静，扰得人心烦意乱。

    秦摇斋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刚想着要不要试试对着墙面喊上两句，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啪嗒——“

    “谁？！“

    秦摇斋转身，手中的千秋已经在腰间握紧，死死地盯着身后。

    她刚刚一路走来，明明什么都没遇到。

    不能是鬼吧？

    秦摇斋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周围很安静，便将一点细小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有什么东西露在了她视野里。

    一抹被血染深的轻纱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