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瑞德坶城，斯坦尼大街。

    一身墨绿色夹克搭配灰色长裤的伦道夫，出现在一幢三层高的别墅门前。

    他查看着别墅前的门牌：“96号，没错了，就是这一间。”

    伦道夫最开始打算的是直接去一封信，告诉史蒂芬·霍尔教授，他已经不再需要破译那本笔记的内容，让霍尔教授将笔记邮寄回调查局。

    可仔细一想，伦道夫又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不礼貌了，霍尔教授应他的要求费心尽力去翻译这本笔记，可他却甚至都不打算亲自拜访教授，这属实说不过去。

    所以伦道夫在处理完小米勒的妹妹，那位叫做辛迪的小女孩的安置问题之后，才乘坐着马车赶往福瑞德坶城，准备亲自登门，向霍尔教授当面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收回那本证物笔记。

    “咣咣咣”

    弗兰克叩响了霍尔教授别墅的房门。

    房门是由纯粹的红木制作，上面绘制着独属于福瑞德坶城审美的花纹，像是一位骑着马的猎手，正拉开弓箭狩猎自己的猎物。

    仅仅是简单观察，弗兰克就能感觉到折扇门的价值不菲。

    不过作为美德之国最知名的语言学家，史蒂芬·霍尔教授的确配得上这样的住宅。

    过了几分钟，红木房门才被朝里面打开，姗姗来迟的史蒂芬·霍尔穿着一身崭新的居家衣物，欢迎着意外到来的伦道夫。

    其实一般来讲这样的大别墅都会有住家女佣负责照顾日常起居，伦道夫认识的其他几位教授的家里都有住家女佣的协助。

    不过由于霍尔教授对语言的研究执着到了近乎狂热的程度，对于生活的细节反而不甚追求，所以并未雇佣住家女佣，只是每隔半个月临时雇佣一位保姆来清扫卫生。

    史蒂芬·霍尔热情地邀请伦道夫到客厅的老式沙发上落座，顺便给他倒了杯茶水。

    伦道夫接过茶水，表示了对老教授的感谢，顺便表明了来意：“霍尔教授，那场关于海难的案子已经结束了，相关的罪犯也已经捉拿归案，调查局已经不需要那本笔记的翻译内容了。真的十分感谢您愿意帮助我解读那本笔记，我今天来就是希望能取回那本笔记，作为证物交还给治安局。”

    他向霍尔教授隐瞒了店长已经翻译完成那本笔记的事实，担心会损害到这位老教授的骄傲。

    史蒂芬·霍尔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那本书上的语言十分复杂，每个文字之间既相互独立又有所关联，我直到现在也没能完成翻译，我甚至怀疑那本笔记上书写的内容是否真的是一门语言。”

    说罢，史蒂芬·霍尔转身前往二楼，去拿那本证物笔记。

    等待的时间伦道夫也没闲着，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霍尔教授的大客厅。

    客厅整体的布局并未改变，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客厅里摆着的那几株用来调节气氛的绿植已经有些枯黄，能看得出教授这段时间确实是醉心于翻译笔记内容。

    “如果没有店长的帮助，恐怕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笔记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仔细想想，那本笔记的内容实际上也不那么重要，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我找到了小米勒的妹妹，帮特纳船长弥补了部分遗憾。”

    伦道夫感叹着。

    虽然海难事件还有不少的疑点，小米勒笔记上面的那些怪异文字究竟是出自谁手还未能可知，不过既然案件圆满解决，短时间之内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加入流动调查队，可能会被委派到其他城市进行调查。

    也不知道会是哪一座城市，是什么样的任务……

    “哒哒哒”

    史蒂芬·霍尔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伦道夫的思索。

    他坐到沙发上，将手里拿着的那本笔记交给伦道夫，叹息道：“还是有些可惜，没能帮到你。但是我已经发现了不少这本书上面文字的关联，你看这一处，与三页之后的这一处，它们前面的文字组合全都是……”

    史蒂芬·霍尔情不自禁地就给以前的学生讲起了语言分析的内容，伦道夫也认真听着，记忆着老教授讲解的重点。

    师生之间这一讲一学，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哎呀，你看我，这一讲课就忘了时间，没耽误你办正事吧？”霍尔教授温和地问询着。

    “没有没有，能从老师您这里学到知识一直都是我所希望的。”伦道夫礼貌回应。

    “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学生啊。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翻译需求，也可以找我，我可是好久都没遇到这样令人着迷的文字了。”霍尔教授恋恋不舍地摸着那本笔记。

    “就算您不说，我以后遇到这样的麻烦事也免不了要来叨扰您。”伦道夫从口袋里拿出一罐茶叶，这是他从凯德城高价买来的，属于凯德城特产的茶叶类型。

    他将茶叶罐子递到霍尔教授手里：“这段时间辛苦老师您了，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我知道您不缺钱也不喜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爱这口茶叶，特意从凯德城给您带来了那边特产的茶叶，让您尝尝鲜。”

    “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霍尔教授接过罐子，“有空记得常来啊。”

    伦道夫起身道别，史蒂芬·霍尔也并未挽留，目送着他拿着笔记离开。

    伦道夫离开后不久，史蒂芬·霍尔回到了楼上的起居室。

    那间起居室的布置与其他房间有很大的不同，窗帘紧紧地拉着，遮挡住外面的阳光，墙壁四周都被刷上了绿色，层叠的绿色给人一种波纹荡漾的感觉。

    绿色的波纹后面绘画着些许建筑的残骸，那扭曲的棱角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感到不适。

    而在绿色波纹汇集的地方，霍尔教授的睡床旁边，起居室里的那堵承重墙上，绘制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雕像。

    那雕像的背后长着一双蝙蝠翅膀，以半张半闭的态势收缩在身后，身上覆盖着难以计数的鳞片，形似八爪鱼的脑袋下方生长着数条触须，如同人类的胡须一般，脑袋的两侧则各有三只眼睛，有的完全闭上了，有的则保持半睁，只剩一只眼睛是完全睁开的。

    霍尔教授面对着墙上的雕像绘画，整个人跪伏在地上，面前摆放的是他昨天买到的五种不同的鱼类，五种鱼类的下面，正是那个笔记上面的那些奇特的文字。

    他闭上眼睛，虔诚诵念着祈祷的语句：

    “伟大的未知深海，您是四海洋流的化身，是深潜者永久的主人，是执掌世间所有水的神祇，您忠实的信徒史蒂芬·霍尔，祈求您的关注，祈求您的注视，祈求您投下来自遥远海底的目光！”

    “啪啪啪”

    一阵爆裂声响起，霍尔教授的脸上、胳膊上浮现出一片又一片尖锐的鱼鳞，腰背和腿上的衣服全都被撕裂，露出了布满鱼鳞的身躯。

    在一旁的书桌上，堆放整齐的大量语言书籍中间，摆放着从那本笔记上拓印下来的内容，旁边标注和批示的纸张摞了整整半米高，全都是对这种语言的分析与解读。

    ……

    波涛教堂地下，风暴教会关押重犯的监牢当中。

    走廊上每隔两米就有一盏蜡烛在静静地燃烧，照亮着这原本没有丝毫光亮的地下监牢。

    “刷拉！”

    最深处的那间牢房的门突兀地被打开了。

    一个身着风暴教会执勤者制服的年轻人站在牢房门口，满不在意地对着里面的人喊道：“你可以出来了，风暴信使已经宣布赦免你的罪责。”

    “嘎啦——嘎啦——嘎啦——”

    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走到牢房门口，透过两边墙上的蜡烛，可以隐约看清楚他的脸。

    那是一张颇有棱角的脸，略微向下耷拉的眼角，嘴角边上有一圈胡茬，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赫然是风暴教会前大主教莱斯利·乔伊斯！

    看着门外的执勤者，莱斯利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年轻的执勤者发出了不解的声音：“莱斯利大主教，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是来通知您可以离开这里了。”

    “行了，别装了，你连制服上的徽章都别反了。”莱斯利双手抓住了铁栅栏，不屑地说道。

    年轻的执勤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制服，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伸手调整好了徽章的位置，笑着说道：“居然被发现了。”

    莱斯利“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询问道：“玩偶匠，你是来索取剩余的那部分报酬吗？那恐怕要等我从这里被释放之后才能支付了。”

    “不，我并没有完成委托，那部分报酬本就不属于我。”那位执事脸上的表情突然正经起来，随后半开玩笑道：“倒是你，我的前雇主，需要我帮你离开吗？我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

    “不必了，我在为我所做的罪孽偿还。”莱斯利坦然拒绝了玩偶匠的提议，“说吧，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真没意思。”年轻执勤者咂咂嘴：“我想要找个人，你或许会有线索。前几天护送诡谲心脏的那个队伍里，都有哪些人？”

    “你觉得作为风暴教会大主教的我，会出卖善良教会的同仁吗？”莱斯利轻笑一声，随后补充道：“而且在我看来，去找善良教会的麻烦可算不上明智之举。”

    “不，我要找的，是在那三个人背后的那个家伙。”年轻执勤者两边嘴角突然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了一个分外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