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徒弟找来，留着花白胡子的布莱恩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让徒弟先进屋里坐着。

    欣慰自然是徒弟来看他这个孤家寡人了，无奈则是徒弟这时候来找他恐怕是锻造方面遇到了麻烦。

    “师父，我来找您是因为最近几天我接了个锻造的需求。”

    布莱恩心想果然，倒也不意外，冲徒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库斯一边解释着发生的事情，一边向师傅展示了兽皮袋子里那块奇特的铁板，以及碎成小块的锤子。

    布莱恩听完徒弟的解释，接过那块铁板。

    他先是将铁板在空气中轻轻摇晃，接着用指尖小幅度的剐蹭，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

    紧接着拿起铁板走到窗户边上，对着阳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尝试用双手用力掰了掰。

    最后回到房间里，拿出一个亮银色的钳子用力夹着铁板，发现铁板上仍没有留下痕迹之后，布莱恩深吸一口气，痛骂道：

    “这也是你能锻造的？这你都敢承诺帮忙锻造？当初教你锻材识别课程的时候不好好学，现在出了问题知道来找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魔山密铁！锻造圣剑裁决时刻用的就是这种锻材！这也是你配锻造的？”

    “裁……裁决时刻？就是师父您的师父，我的师祖，那位史册级锻造大师锻造出来的圣剑，裁决时刻？！”马库斯满脸的不可置信，那疑惑的表情与他雄壮的身材完全不符。

    “没错，就是那把圣剑。”布莱恩没好气地拿着手中的铁板，坐回到沙发上，继续呵斥道：“你啊你，你以为别人带着这块稀世罕见的魔山密铁是为了找你帮忙锻造吗？人家只不过是借你之手委托你师父我来锻造罢了。为师隐居多年，没有再接过锻刀的订单，恐怕那人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去找你的。他已经算准了你没办法锻造魔山密铁，不得不向我求助。”

    布莱恩将铁片放到茶几上，转身脱掉碍事的外套，拿起挂在墙上的粗布麻衣和皮甲穿好。

    即便看上去已经满头白发，甚至胡子也是花白，脸上还添了不少皱纹，布莱恩的身材却也是一如往常的强壮，看起来比马库斯还要健硕。

    他转过头，对马库斯说道：“这块魔山密铁就交给我来处理了，你把那位客人具体的锻造要求告诉我，由我来负责锻造。至于那把锤子，给我十五分钟，我帮你复原。趁着这段时间，你把那位客人的需求写在羊皮纸上，记得一个字也不能疏漏，要把所有的要求写清楚。这可是魔山密铁，锻造过程哪怕出了一点疏漏，都对不起我这非人级锻造师的身份。”

    布莱恩拎着兽皮袋子里的锤子碎屑，推门走进了里屋。

    十五分钟……

    马库斯完全折服于师父的锻造技艺之下。

    他出师也有十多年了，自行锻造了不少合适的长刀短刀，对于符文的雕刻也有着自己的心得。

    不是他吹嘘，他锻造的那些武器当中，有的甚至可以和比较弱小的道具碰一碰。

    可即便如此，他的锻造实力仍不及师父的九牛一毛。

    那柄由师父锻造的锤子他完全没办法复原，而师父只需要十五分钟，这点时间他甚至都来不及开始锻造。

    “果然我要向师父学的还有很多啊。”

    马库斯心底感叹着，拿出羊皮纸将胡杨提到的需求一一写下，同时将胡杨之前绘制外形的那张设计图拿出来，放在羊皮纸旁边。

    不到十分钟，布莱恩就拿着修补好的锤子回到了客厅。

    对于他这样的非人级锻造师，只要是亲手锻造的产物，他都可以轻易修复，哪怕是碎成了粉末。

    布莱恩拿起桌子上的羊皮纸，阅读着上面的需求。

    “一柄……菜刀？不附加任何符文？形制偏小？这简直……简直……简直是太符合我认识的那些大人物们的风格了！不愧是能拿出魔山密铁的家伙，就是不一样啊！”

    布莱恩不由得感叹着，这其实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触到魔山密铁，心中自然分外激动。

    “对了，师父。”马库斯突然眼睛圆瞪，嘴巴大张，右手食指指着屋顶说道：“我之前是按照普通铁片的锻造价格收费的，只收了这个顾客7先令。但是现在既然知道了这是魔山密铁，锻造难度这么夸张，是不是该向他多收点啊？可惜您没告诉过我魔山密铁的锻造价位，要不师父您说一下，我也好回去向他加价。”

    布莱恩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拍桌子怒骂道：“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的脑子是被那些金币给吞掉了吗？你知道魔山密铁这样的材料平均要多少年才能出现一次吗？一百年！如果你的师父我，能够用魔山密铁锻造出一柄像是圣剑裁决时刻那样的武器，那么在有生之年，我将有机会成为史册级的锻造大师，攀登到我师父那样的高度。而你！这个逆徒！居然还想要向对方多收钱？你知道人家肯给我这样一个锻造机会有多难得吗？照理说我应该带着你上门道谢才对。等我把这魔山密铁按照要求锻造完毕，就到凯德城找你，带着你上门去向人家道谢，顺便看看你把我的铺子折腾得怎么样了。”

    听着布莱恩的这一长串训斥，马库斯·格雷恍惚间又回到了和师父学习锻造技艺的美好时光，也充分意识到了那天带着魔山密铁来到店里的那位瘦弱男人，恐怕不是一般人。

    “唉——”布莱恩长叹一口气，“也怪我，光顾着教你锻造技巧了，却忽略了对你性格的关心，让我唯一的弟子变得只知道赚钱。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本事找到一块魔山密铁让徒弟长长见识，这么一想，你不认识魔山密铁又有什么问题呢？”

    布莱恩拍拍马库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回去之后继续忙你的锻造工作，我会在完成锻造的第一时间去找你的。不过耗得时间可能会长一些，毕竟你师父我也好久没亲自动手锻造了，而且魔山密铁可不同于那些普通的材料。如果那位客人找你询问进度，你就大方地承认自己没能力锻造，告诉他你交给了师父处理，他自然会懂了。”

    马库斯·格雷用力点头。

    “至于魔山密铁的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第三个人。那位客人选择通过你来找到我锻造，就是担心这百年一遇的顶级锻造材料被人觊觎。甚至你和他交流的时候也不要提到魔山密铁，避免被有心者偷听到。”

    马库斯·格雷继续点头。

    “如果这次的锻造结果能令那位客人满意，恐怕以后还会有更多其他的高级材料送来给你长见识，正好能弥补你见识不足这个重大的缺陷。”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想你也没怎么听进去，记得别再提魔山密铁就对了。回去吧，别把我那铺子经营倒闭了。”

    送走了徒弟，布莱恩回到沙发上，伸出手满足地抚摸着桌上的铁板，一副享受的样子。

    ……

    经过了几天时间的恢复与休整，阿尼斯特城里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氛。

    平日里热闹的市集如今依旧是人声鼎沸，一大早就已经有不少商贩在沿街叫卖。

    甚至市集里还多出了许多平时不会出现的商贩，贩售着从海岸边捡来的大鱼。

    与集市里的热闹相比，距离海岸线较远的阿尼斯特城唯一一座公墓里就显得要安静很多。

    此刻，身穿棕色风衣，头戴宽檐帽，脚踏一双厚皮靴的伦道夫正站在一座新立起来的墓碑前面，低头注视着墓碑。

    墓碑上面写着短短的几行字：

    大卫·特纳

    一位称职的船长

    一位孤独的勇士

    一位值得尊敬的英雄

    每一行都是来自伦道夫对大卫·特纳的印象。

    他对大卫·特纳的了解其实不算太多，甚至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能真正见上一面。

    他距离大卫·特纳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潜入风暴教会的地牢里的那一次吧。

    可他与大卫·特纳的交集却又不算少：

    他看过大卫·特纳留在监牢墙壁上的符号，却在即将见到大卫·特纳的前一刻被大卫·特纳从监牢里逃走；

    他追踪大卫·特纳的脚步前往凯德城，却只在旅店里拿到了大卫·特纳落下的雨衣；

    他遵循店长的指引回到阿尼斯特城，见证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骇人听闻的事件，却只能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大卫·特纳点燃鱼鹰号冲向那个宫殿投影的画面，只能亲眼见证大卫·特纳召唤出的巨大老人投影，击碎了那座宫殿，重创了那只章鱼。

    是的，他知道那艘舰船名为鱼鹰号，也推测出了是大卫·特纳召唤出了那个老人的投影。

    这几天，他以调查局的名义采访了那场海军演习的亲历者，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当天鱼鹰号发生了爆炸，而当时留在鱼鹰号上的是一位名为乔一·乔伊斯的船员，而那位船员于第二天被人从一间酒馆的厕所里找到；

    他询问了那天当值的酒保，了解到了大卫·特纳出现在酒馆的时间；

    他找到了那天负责登船核验的老比利，确认了大卫·特纳代替乔伊斯登上了鱼鹰号，那天跟随着鱼鹰号的爆炸沉入海底失踪的“乔伊斯”正是大卫·特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