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匆忙摘下眼镜，遍布整个空间的灵性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翠西娅姐姐身边也没有了灵性环绕，只有店长胡杨，还是和她戴上眼镜时候看到的一样，没有半点区别。

    她再次戴上眼镜，眼中的世界发生变化，各色的灵性显示在眼前，可店长依旧没有改变。

    摘下眼镜，眼中的世界恢复如常，店长依旧没有变化。

    如此往复几次后，杰西卡意识到店长给自己的这副眼镜并不简单，而店长，恐怕更不简单。

    她虽然只有初始级，只是教会的一个小小书记官，按权限来说应该不会知道太多东西，但她的姐姐卡罗尔·休是教会的高级执事，知道很多机密内容。

    姐姐在闲暇时就会和她说一些特异领域的高级常识。

    比如教会对道具分级的大概逻辑是：

    道具分为一级、二级、三级共三个等级。

    道具正面效果达不到非人级的属于一级，持有执勤者小队队长签字的调令可取用；

    正面效果达到非人级的属于二级，只有正式的执事带着高级执事的调令才可以取用；

    正面效果达到史册级的属于三级，需要枢机主教或高级执事亲自前往领取，全程需要有五位以上正式执事陪同。

    当然这只是大致的分级逻辑，实际上具体的道具分级，需要由坐落于国家南部边境巨大山脉之上，善良教会真正的总部——凛冬教堂，结合道具的正面效果和负面影响，以及保存难度等一系列问题，综合考量决定。

    除了一点例外，那就是正面效果达到传奇级的道具，不论负面影响如何，都一定会获得三个等级之外的评级：特级。

    再比如关于对灵性的感知：所有特异者对灵性的感知都是模糊的，只能感受到灵性的存在，却无法具体区分不同灵性的差别；只有极少数的传奇级特异者能够看到灵性的颜色，并通过这种方式判断其他特异者的等级。

    而她戴上这副眼镜之后，居然能看到灵性的流动，分辨灵性的颜色。

    这代表着，她手中这幅眼镜表现出来的正面效果，是传奇级！

    在教会的分级中属于特级道具，需要经过总部的批准才能被允许收容，存放在圣艾瑞娅教堂地下最深处，通过层层封印保存，并由教会执事二十四小时看护。

    以她的级别平时甚至无法接触到，即使是姐姐卡罗尔·休也得在经过大主教同意之后，在大主教的见证下才能使用。

    这样的一件道具，店长居然说是一个“小玩意儿”，而且如此轻易就送给了自己。

    这位店长究竟是一位怎么样的存在？

    她忽然想起了她来到旅店这么久，翠西娅姐姐都没有头痛的情况。

    换做以前，翠西娅姐姐早就因为月神之眼的影响，开始单手扶额，缓解头痛的症状。

    难道说其实是这位店长救了翠西娅姐姐？

    眼镜中月神之眼显露出的白色也是因为店长？

    她刚刚还在怀疑店长对翠西娅姐姐有不正当的想法……

    杰西卡拿着眼镜的左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看着面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感觉到了深深的畏惧。

    她终于明白翠西娅姐姐为什么要打断她的提问，如果她按照最初的思路继续问下去，恐怕早已经惹怒了眼前的这位店长。

    而惹怒这位店长的后果，她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

    “可店长为什么要将这幅眼镜给我？”

    “难道那些线索，目的其实是为了我？”

    杰西卡陷入了思索。

    她怀疑这位店长是故意想要引诱她来这里调查，所以才会刻意在伊丽莎白的行踪上留下线索。

    如果这位店长不想让别人知道伊丽莎白来过旅店，那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目击信息出现。

    店长早在伊丽莎白来到旅店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发展。

    当她从线人那里得到线索的那一刻，当她开始推断伊丽莎白出现地点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杰西卡看着胡杨脸上的微笑，手脚愈发冰冷，宛如行走在寒冬的街道上。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看到了全新的世界？”胡杨温和如春风的语气，在杰西卡听来却是那样的寒冷刺骨。

    生平第一次，她完全没能察觉任何不对劲，就落入了别人的安排当中。

    她引以为傲的推理能力，居然将她带入了这个可怕的陷阱里。

    她颤抖着抬手，想要将眼镜归还给店长。

    她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诱惑是魔鬼，可抬手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没办法，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知道特级道具的价值之后，还有能力去拒绝它。

    “一副普通眼镜应该不算贿赂吧？”

    胡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眼镜这东西在中世纪顶多算稀有，但绝对算不上值钱，这怎么算贿赂呢？

    于是他果断抬手，制止了杰西卡归还眼镜的行为，“一件小东西罢了，杰西卡治安官您就留着吧，以后我可能还得麻烦您呢。”

    “嗡——”，听到这句话，杰西卡脑中一阵轰鸣。

    难道店长已经知晓了，她对教会的忠诚没有那么纯粹？！

    作为一名书记官，虽然只是负责文书类工作的审批与案件整理，但她能够接触到的文件也并不算少。

    在权限允许的范围内，她几乎查看过教会在凯德城所有的案件卷宗和事件报表，见识到很多教会内部看似公平实则不公的小问题：

    比如教会内部升迁主要的依据是每个人做出的贡献。

    但贡献的获取都是基于解决的特异事件难度大小，拯救信徒的数量多寡来决定。

    这导致执勤者和执事们这样的一线成员，很容易通过解决大事件获得升迁，而书记官这样的文职，则只能通过辅助解决大事件积累贡献，升迁进度极慢。

    至于很多偏远教堂的牧师，终其一生都无法攒够升迁的贡献，全靠着他们对女神的虔诚在坚持布道。

    而在教会内部，升迁决定了一个人能获取的资源和了解的机密。

    升迁到更高的位置，就更容易突破自己当前的能力等级，从而获得晋升。

    执事们作为受益者，自然不会去在意是否公平；牧师们接触到的资料较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堂为女神信徒祷告洗礼，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样的不公；只有作为书记官的她，接触到这些资料后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这让她对女神的信仰产生了些许动摇。

    而现在，店长看穿了她的这份动摇，并打算通过这件极其稀有且强大的特级道具将她发展为信徒。

    听起来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不是么？

    “不，我不能背叛我的信仰！”

    杰西卡脱口而出。

    或许教会确实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但这不代表女神存在问题，更不代表她对女神的信仰变质。

    哪怕因此触怒店长，她也绝不会背叛女神！

    背叛信仰？

    收个眼镜就背叛信仰了？

    你信仰的是啥？

    不戴眼镜神教吗？

    胡杨对杰西卡强烈的情绪变化大为不解，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这中世纪人脑回路就是清奇，任他怎么想都想不通眼镜怎么能和信仰扯上关系。

    他把眼镜拿到杰西卡面前，语气中带着无奈，认真解释道：

    “你看好，这只是一副眼镜，和信仰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戴个眼镜也不需要你背叛信仰。”

    不需要我背叛信仰？

    那店长的意图是什么？

    他难道不是要对付教会？

    那为什么会选择我？

    杰西卡脑海中飞快重现着整件事，从伊丽莎白的目击信息，到她的推理，再到她来到旅店，似乎没有哪一环必须由她来完成。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店长就只是借伊丽莎白的行踪提出了一个问题。

    谁能破解这个问题，第一个来到这间旅店，谁就是店长要找的人。

    店长需要的并不是她或者具体的哪个人，而是一个洞察力极强且行动力极强，并且有着较大行动自由的教会成员。

    旅店里目前已知的两个人，翠西娅姐姐不适合外出露面，店长也不可能亲自去办每件事。

    一个有足够好奇心和足够智慧的教会书记官，确实是帮忙办事最好的选择。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这副眼镜是方便辅助办事的道具，也是一份预先支付的报酬。

    不是背叛教会，只是帮忙做事的话，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这份收益颇丰的交易。

    杰西卡接过眼镜，郑重向胡杨鞠躬行礼：“感谢您的馈赠，您今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只要不违背我的信仰，以女神的名义……”

    “好了，可以了，没必要这么正式。”胡杨听着这又是要发誓的意思，赶快阻止了杰西卡。

    他现在已经对这种中世纪传统见怪不怪了。

    不过至少结果是好的，杰西卡治安官收了小礼物，与旅店建立了联系。

    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杰西卡治安官帮忙，旅店的安全系数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表达过感谢后，杰西卡带着眼镜离开了旅店，一直没有插嘴的翠西娅对胡杨说：“店长，我去送送她。”

    得到胡杨的首肯，翠西娅追出了旅店。

    杰西卡似乎也预感到了翠西娅会追出来，在旅店不远处的的转角等着她。

    翠西娅吐出两个字“隔离”，一道隔绝旁人探查的灵性之墙应运而生，她笑着问道：“怎么样？面对店长的感觉？”

    杰西卡看了眼手中的眼镜，苦笑着答道：“如果早知道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恐怕不会选择来这里调查。翠西娅姐姐，店长是‘那个’吗？”

    对正神教会来说，除几位正神之外敢妄称神明的，统一被定义为邪神。

    但杰西卡觉得店长并不像邪神，所以用“那个”进行指代。

    翠西娅显然也明白杰西卡的意思，她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你猜得没错。不过没必要过多了解，只需要知道店长是一位友善的存在，以及店长更喜欢别人把他当做普通人对待，不要表现出太多异常。”

    “普通人会一出手就是特级道具？”杰西卡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试探着问道：“翠西娅姐姐，店长对教会的态度是？”

    刚刚店长打断她发誓的过程，让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果然你也察觉到了店长对待誓言的态度，我推测店长与正神教会关系并不算好，但也没坏到会对正神教会动手的程度。”

    翠西娅说出了自己推测的内容，毕竟她可不敢就这种问题向店长求证。

    “那我需要把这件物品上交给教会，表达店长的友善吗？”杰西卡举起了手中的粉框眼镜问道。

    “不，你自己保存好，店长既然给你这件道具，自然会有它的用途。而且这件道具虽然对店长来说不重要，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处置它，对店长要多一些敬畏。”翠西娅像教育亲妹妹一样教育着杰西卡。

    “明白了。”杰西卡点点头，“那今天的事情我还要向教会汇报吗？”

    “今天我们有讨论过什么不能向教会汇报的内容吗？”翠西娅眨眨眼睛，接着补充道：“我追出来是为了告诉你，伊丽莎白偷走的只有一本禁书，那就是《深渊的呼唤》。顺带一提，我在这里的消息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明白，哪怕是我姐姐那边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杰西卡比了一个“了解”的手势。

    ……

    凯德城第八区一处民居，同时也是盗贼兄弟会在凯德城的据点内。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满脸雀斑的青年，看着一旁紧闭的房门和房门上缠绕的纤细发丝，询问着旁边的男人：“队长，伊丽莎白还没回来。往常她哪怕闹脾气，到现在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我想出去找她。”

    “伊丽莎白在的时候你天天和她吵，现在她走了你又想找她。她之前不也经常不留一句话就出去嘛，说不定是私下接了什么任务。况且最近凯德城乱的很，杀人案闹得很凶，随意出去很可能会被抓。再等几天，等局势缓和下来，她要是还没回来，我和安德鲁就去黑帮那边打听下消息。”旁边的男子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