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12.24，5:20a.m，天气：多云转冬雷

    斯科莫堡东墙城门处，十一道身影穿过了雨幕来到大门下。

    其中走在最前方的身影不断拍打着手中的通讯器，跟在他身后的人忍不住开口劝阻道。

    “萨利，别拍了！要拍坏了！你以为这玩意儿很便宜？”

    洛比实在顶不住了，要是萨利再继续自己的脑残行为，说不准洛比的拳头会对萨利的脑袋生出自己的想法。

    “唉！这玩意用不了咱们咋找少爷他们啊？”

    萨利见好就收，这下总算不只有他一人不爽了。

    他们对于找安尔一事虽然着急却不担心，而他们身旁凯恩小队的成员则皱眉问道。

    “你们带我们来这，却没法找到他？”

    “少爷会安排好一切。”

    洛比摇了摇头回道，举手对前方指去。

    萨利朝洛比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有一道身影朝他们缓缓接近。

    那正是安尔派来接应萨利的士兵。

    安尔从未打算让萨利和洛比始终待在第三军营中，那样风险太大。

    于是他分头行动时叮嘱萨利在黎明到来前，回到斯科莫堡东城区汇合，然后一起从斯科莫堡脱身。

    但现在安尔分身乏术，根本没空亲自前来接应萨利，只能派手下来到东墙等待。

    而萨利等人也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他穿着和叛军一样的制服，唯一不同的是胳膊上绑了一条红布。

    “♪~”

    萨利对着那位走近的人轻快地吹了个口哨，并挥手打招呼。

    洛比在后面踢了萨利一脚，手中的弓弩被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尽管猜测那可能是安尔的接应员，但除了萨利，他们可没放松警惕，惯用手都摸在了各自的武器上。

    那位士兵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刚好站在城门遮挡住的区域之外，在雨帘之中瑟瑟发抖。

    他抬起颤抖的手对萨利等人行了一个军礼，勉强保持着沉稳的声音说道。

    “前方道路鹰犬塞途，请各位迅速前去支援。”

    ......

    斯科莫堡中心城区的上空，一尊生有赤红双瞳的雄鹰在此盘旋。

    雨雪落在祂的身上，然后被蒸发成雾。

    祂的每一次振翅都有大量水雾从羽毛末端溢出，在祂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白雾。

    这只雄鹰眼里的事物很简单，战争、死亡、悲鸣的孩童、分崩离析的城市，祂看不到。

    祂所能看到的，只有遍地的食物——而祂得从这无尽的食物中挑出最可口的，然后好好享受。

    盛宴的时间很短暂，祂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而在这斯科莫堡内，需要抓紧时间的可不止这尊雄鹰。

    “抱歉少爷，我们拖累...”

    “别说话。”

    伊恩趴在一个士兵背上开口和在前方的安尔道歉，但安尔很快打断了他的发言。

    尽管伊恩等人已经竭尽全力在叛军周游，但现在祖安小队的6人仍是皆以重伤。

    伤势最重的马泽身体一直在发抖，雨水浸透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很冷，冷到大脑好像要被冻僵了一般。

    冬雷天气的冷足以在一夜之间就将一头健全的成牛活活冻死。

    安尔不光要将重伤的祖安小队众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需要尽快处理马泽他们身上的伤势。

    而现在，安尔还没想好该怎么才能把身后那些小尾巴处理掉。

    不，他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只是那很危险。

    但事态紧急，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安尔再研究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现安尔的队伍中还剩23人，有36名烈士牺牲在了今夜的斯科莫堡中。

    虽然他们是在今夜见到安尔后才醒悟，但同志之间没有时间早晚，只有觉悟高低。

    安尔在心中为他们默......

    “嗖--！”

    一支箭矢从远处射在安尔身后的地面上，安尔没有时间多想了，叛军在一点点接近他们。

    安尔在心中将计划告知了除祖安小队外的所有士兵后，将自己的脚步渐渐放缓。

    他会派一个小队护送背着祖安小队的6人的士兵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整。

    而安尔自己会吸引叛军的注意力，尽管这并非他的长处，但在这种时候，他也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了。

    “少爷......”

    在祖安小队唯一还清醒的伊恩悲痛的低语中，安尔和小队在第二个拐角处分开了。

    走在前方的小队往右边走去，而后方安尔往左走，那边是市中心。

    他必须往斯科莫堡的中心走，那边的建筑更加密集，拥有更多的拐角，可以迷惑身后的追兵。

    但同样的也更危险，敌人的主力军队就在市中心处，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和贵族的守军在物理上打成一片了，这对于安尔来说是个机会。

    “嗖--！”

    又有箭矢朝安尔射来，这次的箭矢有7支，尽管安尔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仍被一支箭矢射中手臂。

    “呃...”

    安尔咬着牙继续奔跑，在他走进右方的拐角后，正前方是通向大街的道路。

    没得选了，安尔只能朝大街跑去。

    而身后的追兵们也离安尔更近了，他们更健康、更强壮，安尔根本不可能在这场追逐战中摆脱他们。

    “踏！”

    安尔一步跨出了巷子，跑向街道，昏暗的路灯勉强将前路照亮，而安尔身后则是一片漆黑。

    但他没有更快，冷清的街道上被淡红色的浅浅水流所覆盖，而水流之下则结了一层薄冰。

    这让安尔吃了大亏，他左脚踩在街道时被光滑的冰面弄得失去了重心，身体直接往地上扑去。

    他在滑倒前护住了脑袋，这让安尔不至于脑袋撞倒地上直接失去意识。

    安尔就这样抱着头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痛苦令你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总是在逼迫自己的肉体，现在轮到它背叛了。】

    “呃啊——”

    安尔倒在地上用唯一能动弹的嘴巴哀嚎着、呼唤着，他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再动起来。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安尔眼中的红瞳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自从进城以来，安尔在使用能力后眼睛就会不断溢出鲜血。

    之前只是被黑暗和雨水稀释了，这才让伊恩等人没有察觉出端倪。

    而现在，在那唯一的昏暗灯光下，一张满是血痕的脸庞暴露无遗。

    最后，安尔连话语也无法说出，他的身体渐渐睡去，只有双眼还睁大了死死地看着前方。

    巷子中的叛军慢悠悠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弓弩，其中一位朝安尔射出两支箭矢。

    “嗖！嗖！”

    那两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安尔的双腿，但安尔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一位叛军走到了安尔旁边，本想蹲下身确认状况，但却莫名犹豫了。

    最后，士兵站着观察了会，很快就对着后方的成员打了个手势。

    叛军见状也都一一离开，他们还要继续去追捕那个小队，没空在死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安尔的计划想得很好，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的身体早就到达极限了。

    叛军在追逐安尔到了第3个拐角后就发现了异常，分散主力去搜索赤军和他们所背负的祖安小队了。

    即使斯科莫堡可以藏身的地方再多，他们也是背负着伤员，而且都是伤痕累累的，定然走不了多远。

    只要叛军大力搜索，这些老鼠很快就会被消灭。

    在叛军都离开后，在上空徘徊许久的雄鹰也终于发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便向下俯冲而去。

    祂在离那条街道越来越近，街道上摆了许多“餐点”，但祂只钟意街道中心的唯一。

    “呼--！”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祂挥舞着翅膀减慢自己的速度，轻轻地落在餐品身旁。

    祂就像一位食客在一步步走近自己预定的餐桌，看着桌前的美食，祂仰头发出唳声，优雅拿起了自己的餐具。

    雄鹰伸展着翅膀，掩盖住世界的目光，缓缓低下头，开始仔细品尝自己的美味。

    ......

    斯科莫堡西城区内，西48街道·残阳大道，在街道路灯那昏暗的灯光下，一只乌鸦啄食着一具尸体的眼睛，最终满是愉悦的将其叼走。

    在阴暗的小巷里，野狗互相撕扯着一截被人丢弃的断肢。

    血沿着街道的排水口排泄而去，终被稀释。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腥臭、还有木炭燃烧时散发出的淡淡焦臭味。

    一面象征着荣耀的旗帜浸泡在浅滩中，有人曾从上面踩过，将鞋印烙印在泥泞中。

    这里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分不清是敌人，还是友人。

    一只只漆黑的食腐鸟儿在天空盘旋，野狗正在饱餐。

    在这尸横遍野的残阳大道上，厮杀仍未结束，斯科莫堡寥寥无几的守军还在顽强地与叛军抗争。

    战场中心的莉季娅早已失去坐骑，仗着自身的独特隐匿能力用双脚在敌军之中奔驰。

    挥舞长枪，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圆弧，便是一片敌人倒下。

    他们被锐利的枪尖切开了脖颈，再往前走几步，脑袋便落在了身后，只剩些皮肉连结。

    血肉飞溅，身体便向后倒去。

    叛军的领导人已经突破了守军的包围，他来到莉季娅前方，抬起长剑指着自己感应到的方向。

    “放弃抵抗，饶你不死。”

    莉季娅没有说话，拖着长枪就向他刺去，但这一枪被老者轻松躲过。

    他作为从先皇登基之始就参军入伍的冰狼裔族高位剑士，经历过的战争不计其数。

    即便他已年老，但对付一位出位十级不到的莉季娅，可以说轻而易举。

    老者在莉季娅收回长枪之前握住了枪杆，阻止了莉季娅再次发动攻击的打算。

    莉季娅试着将长枪拉回来，但即使用尽全力也拉不动分毫，老者对着莉季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放弃抵抗，饶你不死。”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莉季娅无言地松开了长枪，抽出腰间的佩剑迅速冲向老者，将剑刃朝他斩去。

    “锵！”

    老者挡住了莉季娅的斩击，接着将她的剑刃抖开顺势扫向莉季娅纤细的脖颈，但她勉强躲过了。

    莉季娅在地上向左侧翻滚了一下，很快又站起来，用长剑对着老者，身体往后退了几步。

    无论是力量还是剑术，莉季娅都远远不及身前的老者，她如果想要战胜他，就必须出其不意。

    而现在莉季娅身上的所有底牌都在之前和叛军的战斗中使用了。

    但她看得出来老者一直在对她手下留情，以伤换伤是可行的，那么，以死换死也可一试。

    莉季娅猜测他一定是叛军中的高级将领，所以她要是能将其除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雨水渗入她冰蓝色的眼睛，又不动声色地流了出来。

    水珠一点点向下划去，在下巴积蓄，然后掠过她被切开一道细口的脖颈和湿透冰冷的身体滴落在地。

    而老者只是站在原处，并未主动向莉季娅发动攻击。

    他感受得出来眼前的军官仍对这个世界有着深深的眷恋。

    老者是仁慈的，他不介意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如果莉季娅要逃走，他并不会追逐。

    但若莉季娅一意孤行地与他为敌，他也会让她长眠于此。

    莉季娅没有犹豫，举起长剑冲向前继续向老者斩去，但这一剑并未用上多少力气。

    “锵！”

    不出意外，他又一次将莉季娅的剑刃弹开，但他没料到这只是莉季娅的佯攻。

    过多的力气让老者的剑刃顺着惯性向外划去，而莉季娅则顺着自己剑刃被弹开的方向扭动了腰肢，双脚快速调整站位稳住重心。

    在莉季娅的剑柄处，深蓝的光晕从中散发出来，随后蓝紫色的光膜迅速将剑刃覆盖。

    双手与腰腹同时发力，莉季娅挥着剑刃再次朝老者的腰部斩去。

    老者及时将身体向后仰去，左脚同时后退一步，让莉季娅的剑刃只是划开了他的衣服。

    躲过这次攻击，老者接连后退，莉季娅乘胜追击，举起剑刃上前一步刺向他。

    但老者在调整好重心后直接就将手中的长剑扫向莉季娅，打在她的剑刃上。

    “锵！”

    莉季娅继续向前，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用力弯下腰肢，试图将剑刃往老者的身上压去。

    而老者此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同样用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刃往回压去。

    “滋滋滋——”

    剑刃的碰撞处摩擦出了火花，而老者的长剑剑身处已经出现了深蓝色的裂纹。

    “哈！”

    随着老者一声怒吼，他手中的剑刃突然炸出刺眼的光芒，用爆发而出的强劲力道将莉季娅击退。

    等莉季娅后退几步回过神来时，身前老者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

    他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碎，一片片碎剑浮在剑柄上，闪烁着极寒的深蓝色光芒。

    那仍是一把“剑”，只是失去了本身的坚固，只剩下锋芒。

    ......

    斯科莫堡东城区，东55街道·西伊乌莱街，在“吉利”商场下，一堆人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躲避雨雪。

    “怎么回事？你说你找不到他们！”

    萨利拽着接应人员的领子大吼道，而接应员那发紫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他们跟在这个士兵的身后，一路解决了好几队搜查小组，急忙赶到了这个所谓的汇合地点。

    但到达这里后，除了一地的尸首，一个活人的身影都见不着，他们等了又等。

    最后这个接应人员再三犹豫后，还是告诉了众人，安尔他们可能已经失联的消息。

    洛比拉开了萨利，替接应员整理好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是他的错，应该是少爷他们出现了变故，改变了计划。”

    “唉，那这该如何是好......”

    萨利来回踱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和安尔他们汇合，而在一旁的凯恩小队众人则沉默不语。

    其中一个凯恩小队的成员还从商场里拿了个列巴一点点啃食着。

    在凯恩小队等人看来，他们其实只需要在斯科莫堡内解决看到的叛军，然后等凯恩把援军带来就可以了。

    不得已，洛比只好开口和萨利建议道。

    “萨利，再试试看通讯器能不能使用吧。”

    “好吧，那就再试试。”

    萨利从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通讯器，打开了开关，放在耳边听了听。

    “滋滋滋——”

    萨利皱着眉头甩了甩，又听，然后拍打了几下，再听，通讯器里传来的仍旧只是杂乱的电流声。

    他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烦人的如同蚊子般的声音。

    “妈的！”

    “喂——”

    萨利攥着通讯器高高抬起手，洛比伸手想要阻止，但根本来不及，萨利把通讯器摔在了地上。

    “啪——”

    看着坏掉的通讯器，洛比火气上头，直接攥住萨利的领子把他顶到墙上，喷了萨利一脸的唾沫。

    “你个蠢货！这下怎么找少爷他们？！”

    萨利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只好向眼睛快要喷火的洛比连忙道歉。

    “哈哈——抱歉洛比...别生气别生气，这不利于身体恢复。”

    于此同时，细微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这让众人迅速警惕起来，双手都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哒哒哒......”

    这脚步声匆忙凌乱，在众人耳边清晰地回响着，但周围尚未看见敌人的影子。

    他们明白军队会雇佣一些萨卡兹雇佣兵或各种各样拥有独特隐匿能力的人实施斩首行动。

    但这脚步为何如此杂乱？

    洛比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在心里思考着，用心仔细辨认脚步声传来的方位，最后沉默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通讯器。

    其他人也顺着洛比的目光看去，场面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这被浸湿的通讯器被摔得零件都飞出来了，而萨利居然能把它摔好。

    ......

    斯科莫堡东城区，东57街道·米伊恩大道，6位臂膀上绑着红布的军人在为伤员处理着身上的伤势。

    他们是赤军，在行进过程中，背负马泽的赤军发现马泽几乎停止了呼吸，需要立刻进行急救处理。

    于是他们决定先在街道上找一间民宿藏身，立刻为祖安小队治疗。

    祖安小队一行人在安尔的争取下，得以摆脱了身后的追兵片刻。

    但叛军大量的人力很快就锁定了众人的方向，再次朝他们追了过来。

    所以一部分赤军小队选择在外围警惕，如果叛军搜查至此，他们不得已会与叛军交火。

    那些赤军会拖延住叛军的步伐，为祖安小队的紧急救治拖延时间。

    得到了治疗的祖安小队大部分成员已经苏醒，但他们失去了往日的欢快，都沉默不语。

    伊恩已经将安尔断后的事告诉了他们，现在叛军又追上了他们，安尔的结局不用言语。

    在一旁被痛苦填满胸腔的索罗提议道。

    “既然少爷已经......我们就去找那些叛军讨债吧。”

    “混账！你要少爷白白牺牲吗！”

    伊恩对着索罗沉声怒斥道，即使他也有这个想法，但理智制止了他继续想下去。

    “那就走吧，从今以后，我们就这么结束吧。”

    泽塔笑了笑，年轻的他感觉眼睛干涩，鼻子也有些酸。

    他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在他身后的伊恩怒吼道。

    “泽塔！你要去干什么！回来！”

    伊恩站起身，此时，在他腰间的通讯器传出“滋滋”的声响。

    “喂...听得到...萨利...”

    泽塔停下了步伐，回头看向通讯器，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台小小的机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