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就在林恩梦见晚饭又吃咸鱼干的时候，威尔贸易港四号港口，一艘不起眼的三桅远洋探险船缓缓驶入了港口的海关检查区。

    “米格尔号？！这可真是稀罕了！”

    虽然是在深夜，但凭借多年的经验，港口三号检查站的站长鲁格曼还是一眼认出了这艘平平无奇的灰黑色探险船。

    他看着从甲板上走下来的老熟人，一脸高兴道。

    “嘿！米格尔，多久没看到你了，这趟回来一定收获不小吧！”

    走到一半的鲁格曼忽然变了脸色，只见米格尔的面容像是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步伐缓慢，声音沙哑着，边走边道：“快...帮忙.....”

    他赶忙上前抬手扶住米格尔，这才看清这位船长的样子。

    眼眶内凹，嘴唇干裂，肤色苍白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

    “警卫！灯光！”

    哨声响起，白亮的灯光打了过来，他转头扫视了眼这艘以船长名字命名的探险船。

    船舷护甲坑坑洼洼，伤痕累累，连船首都缺失了一大块，甲板上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和火焰灼烧的痕迹。

    更诡异的是，除了船长之外，空荡荡的甲板上再没见到其他船员。

    超凡污染？！！

    诡异的状态让他眉头紧皱，立马高声大喝：“注意警备！”

    鲁格曼一边命令手下照顾好虚弱的米格尔船长，一边带着手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探险船。

    滋滋滋！

    侦测法则原力的仪器跳动着，指针在1~10帕伦的范围内不停波动。

    污染源的指数尚在安全范围之内，鲁格曼带头登上了甲板，浓烈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手下打开了驾驶舱，一阵密集的呜咽呻吟从舱内传来。

    剩下的船员基本都聚拢在在这里，鲁格曼发现虽然这些瘫在地板上的船员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死气沉沉的样子，但都还留着一口气，没有人真正死去。

    就在他准备去下层舱室查探那股腥臭味道的来源时，刚才那位照顾米格尔的手下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

    “队长，米格尔船长刚醒，他说让您千万别去二层货舱！”

    “怎么回事？！”

    鲁格曼皱了皱眉，他才想起米格尔下船时对他说的话。

    叫人帮忙么？

    鲁格曼又仔细检查了船长室。

    配备的紧急救援信号弹还在，为什么选择要强行下船叫人。

    正疑惑者，那位手下又靠了进来，面色古怪，悄悄道：“长官，老船长说下面有些特殊的货物沾染了灾厄诅咒，只要请牧师净化，绝对能大卖一笔。

    他还说只要我们帮忙，到时候收益可以给我们三成。”

    看手下眼珠转动的模样，明显是有些意动。

    鲁格曼却是冷笑一声。

    “哼，贪心的家伙，超凡领域的危险难道还没领教够么？”

    一艘探险船能有什么要运送的特殊货物？

    他看了眼检查站旁边像是烟囱一样高高竖立的柱子，那是在每个港口都布建的、用于侦测深渊气息的装置。

    虽然自他任职起就从未听到这东西放过一次响屁——现在也是一样，但那柱子笔直沉默的样子却总能给人种莫名的安全感。

    没有深渊气息，人也没死一个，情况还不是很糟糕。

    “我记得执法司706执法小队的队长就是晨光教会的人，应该足够处理这事了。”

    格鲁曼谨慎地想。

    “汉斯，去请那位大人过来——”

    于是，凌晨两点多，这位在睡梦中被叫醒而颇为恼火的神甫大人急匆匆赶到了四号港口的检查站。

    “鲁格曼，为什么不找当值的齐米亚队长？”

    穿着白色教服的神甫大人满眼血丝，冰冷的语气中明显带着火气。

    “我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美梦，大人！

    但这里的确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只有您才能处理。”

    登上甲板后的神甫还没来适应海浪的摇晃，那令人敏感的灾厄气息就扑鼻而来，驱散了他不多的睡意。

    “光佑吾身，邪恶退散！”

    随着一声大喝，神甫胸前的圣辉闪耀出刺眼的光芒，残留着黑暗如春雪一般飞速消融，连带着甲板上的恶臭也被一清而空。

    处理完甲板的污染，神甫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寻这灾厄的气息，他缓缓走向了恶臭的源头——那个通往下层船舱的舱门。

    看着舱门上那个用水银绘制的圆形阵图，神甫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他看着舱门上的图案，露出像是查看幼儿园绘画作品一样的不屑表情。

    “银圆封印阵？！真是粗浅又无知的手段......不过，倒是正好没让污染扩散”

    他转头看向跟上来的格鲁曼众人：“稍等我会下去处理掉里面的污秽，你们在这好好守着。”

    鲁格曼有些犹豫，按照超凡污染的处理章程，至少应该有两位以上的觉醒者共同应对。

    “神甫大人，船舱下情况不明，还是安排两位助手下去协助吧。”

    神甫昂起头瞥了眼旁边的几个手下，不耐烦道：“下去当累赘吗？”

    “不过是残留的黑暗诅咒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另外船舱里的东西我会挑一件带走，就当是这次净化的出勤费了。”

    说着，神甫的身上笼罩一层白光，打开那扇舱门走了进去。

    门外的几人互相看看了，格鲁曼叹口气，吩咐道：“就按神甫大人说的做吧，去把舱室的救援信号弹拿来，如有异常，马上发射！”

    几分钟后，只听得船舱中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舱门的缝隙里透出刺眼亮光，半晌一切又平静下来。

    “事情解决了。”

    神甫步态从容地走出船舱，神色淡然。

    “不过船舱里有一件特殊的超凡遗物，可能和秩序神殿有关。

    按照遗物归属公约法，这件遗物还需等神殿的人来确认才可放行，我暂时加固了船舱的封印，这艘船还得扣押在这里。”

    鲁格曼一听，内心有些惊讶。

    这艘探险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居然还能找到遗失的超凡遗物？

    不过那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情了。

    船上的污染处理后，鲁格曼开始命人将那些遗留在船长室的船员们抬到检查站的休息室。

    当然也不能忘了这位连夜赶来的神甫大人。

    “汉斯，送神甫大人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显然乔休尔对于深夜被吵醒这事还是余气未消。

    看着神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鲁格曼耸耸肩，看来只能以后找机会补偿赔礼了。

    凌晨寂静的沿海街道上，灯光将神甫的影子逐渐拉长，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他的双眸逐渐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

    噗通！

    浓稠的黑夜中好像传来落水的声音。

    鲁格曼回头，静静注视沉默寂静的夜色良久，又似乎只是错觉而已？

    ......

    清晨，林恩是被人吵醒的。

    对于这个仪式有人显然比他更加急切。

    “林恩，快点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昨天晚上做噩梦，林恩没怎么睡好，起来觉得腰酸背痛的。

    他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听着房门被敲得碰碰作响。

    “早上图书馆不开门啦，我们正好来完成仪式吧。”

    这当老板的......也是真够任性。

    “哈——好，马上。”

    应和一声，林恩起床穿好衣服，开始洗漱。

    伊丽丝早就穿着那套灰色的长袍等在楼下，脸上挂着微笑明显心情不错。

    “不吃早餐了么？”

    林恩跟着伊丽丝直接来到了地下室。

    伊丽丝神秘道：“最好保持空腹，这是私人赠送的友好提醒。”

    地下室显然早早布置准备好了。

    壁灯都已经熄灭，整个地下室显得有些昏暗，四角亮着火光，鲜红蜡烛正燃烧着不知名的熏香和香料，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用魔药汁液涂画的深蓝色图案，明明暗暗，闪动着如呼吸般的光芒。

    仪式法阵的图案主体由两个大小不一的相交圆构成。

    伊丽丝让他站在大圆的中心，小圆中放置着仪式献祭的主材料——那株凝结暗月法则结晶的变异草本植物。

    林恩低头，脚下的图案除了线条、多边形图形和看不懂的古老文字，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

    这些由不明涂料描绘的眼睛或张狂，或癫邪，或怪异，有种说不出的生动感，似乎那真是某种生物的眼睛样子。

    林恩站在这幅诡异又鲜活的魔法阵中间，一时觉得像是真被无数双眼睛注视，内心有种发麻的感觉。

    要不.....还是算了吧。

    总感觉不太妙的样子，想想最近的学习进度，完全不需要这么急功近利......

    林恩犹豫着说：“呃，伊丽丝，我想......”

    “啊？准备好了吗？！那就开始了哦！”

    伊丽丝立马手指交叉，低声咛颂。

    法则原力如涓涓流水，从伊丽丝的身上汇聚导入脚下的法阵，原本甜美柔和的声音变得神秘肃穆，在安静狭窄的地下室中清晰可问。

    悠远的声音里夹杂着许多陌生的音节和词汇，好像蕴含着特殊的魔力，引导着脚下的仪式法阵，慢慢发生了变化。

    “游离于灵界的伟大存在啊......我在此遵从远古的誓言......承担以灵魂长河的引导者......献上至圣的牲品.....恳求打开枷锁.......召见......”

    后半段的发音变得完全陌生起来，似乎是另外一种语言。

    未知的力量在汇聚，脚下传来震动，不只是地面，周围的空间也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吟诵声渐熄，浓稠的黑暗将林恩笼罩，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可能已经不在图书馆的地下室了。

    四周黑乎乎的，却似乎是被棉絮一样的东西填充着，给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灵界？

    正思索着，脚下法阵上描绘的‘眼睛’一个个活了起来，一只一只的眼睛如同游鱼一样漂浮在他的前后左右，以各自怪异的目光环视着他。

    一个突兀的音节响起。

    “ti-a-lus！”

    唰！

    大片的‘眼睛’忽然同时闭上，无力地坠落到地面，只留下两三只‘眼睛’，依然悬在半空，环绕着，观察着他。

    黑暗中再次传来伊丽丝的声音。

    “林恩，选择一只灵兽吧，它将会享用此次仪式的献祭，并传输给你想要的知识。”

    林恩镇定心神，他看向盘旋在周围的三只‘眼睛’。

    这三只眼睛线条柔和，目光明显更加温顺平和，虽然看上去依然具有非人生物的特征，但至少‘眼神’中没有了那种邪异与嗜血。

    林恩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能凭直觉选中一只最大的‘眼睛’。

    当手掌触碰到‘眼睛’时，空间壁泛起波浪般的涟漪。

    ‘眼睛’之后的魂兽本体随着涟漪震荡而缓缓显现。

    硕大无比的头颅，如琉璃瓦一样闪着红光的巨大鳞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体型.....

    林恩看着眼前显现在自己身前的红色庞然大物，瞳孔微缩。

    “是你？！！”

    “咕噜！咕噜！”

    林恩正震惊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颇有几分熟悉的巨大生物，突然一股庞杂的意念，混合着无数知识碎片，汇聚成了一道洪流，狠狠灌进了他的灵性中。

    作为牲品的那株植物很快被分解，红色巨鲸般的生物欢快地吸收其中的营养。

    其中，还有一块微小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碎片，像是受到莫名吸引，飞向了林恩的契约岛屿，飞向了那块悬空的琥珀晶石山。

    碎片化成液态，如同一滴鲜红血液渗入缝隙！

    咔嚓......咔嚓！

    不一会儿，晶石裂缝开始延展，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现实世界，林恩重新出现在了地下室内。

    他的脑子仿佛被人塞进了一大团污浊浓浆，胀痛无比，剧烈的失重和晕吐感让他重心不稳，趴倒在地上。

    此时林恩才知道，为什么伊丽丝会提醒他不要吃早餐的。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