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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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团公司还真发了文件,文件不长,属于秘书应付差事的那种,主管领导也没细看就给发了,照搬了干部任用规定中的那几项说硬确实够硬说软有足够软的条件,另外就是加上销售年度金额超过五亿且回款达到百分之八十这一条。不过这只是门槛之一,具体的实施方案连胎儿还都不是,什么时候怀孕、生产,那得看当事者的心情。

    我在就俱乐部门前遇到了江露,她说这条件就是量身打造的,不过确信不是为我,是为了谁,她也摸不着头绪。比如,华南片和华东片,销售额都是这个数的几倍,那边的经理不一定能看上这个副总,他们只要愿意回来,不消说是分公司的副总,就是二级公司的经理也是手到擒来。华北片、东北片、中原片和西部片,销售额有的过了五亿,有的也差不多,几个经理都有可能,亚洲片、美洲片的经理不可能来凑热闹,非洲片倒是有可能,只是和我一样,业务量怕一时达不到。总之,她觉得我和非洲片的经理就是陪法场的。

    她又分析另一种可能性,这种事操作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有剧本,有的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剧本的框架,有的人花钱雇人写某些具体情节等等。比如,华南片,假如现在的经理忽然被提拔了,然后新提一个人上去,到时候,新提的人也有资格;又比如,方案中可以有优先条款,男性优先,已婚优先等等;还比如我这种临时负责人,最后出台的方案中,临时负责人的计分可以按另一种计算方式,这种方式可以对我有利,也可以相反……

    还是不说了,这种事听起来都跟申办个奥运会一般复杂。

    江露说:“参与,参加,一定的,万一他们弄方案的时候头一发昏,眼睛盯着该盯的人,让你有空子可钻呢?”

    我说:“最后拿方案的是你?就是你,也不排除给我挖坑。”

    “如果啊,我说是如果,某个握实权的人看上你了,当然,这种几率不大,哦,如果是他家女儿看上你了,比如王二坏,他家姑娘都好看到了违规……”

    江露抱定了要长篇大论,可当说到王二坏时,自己先笑了起来。确实让人不能不笑,因为在我们集团公司这片天地,看上我的好像只有的陈丽容……这个有点坏意的笑凝固在她的眉梢,直到我离开。

    我和江露在旧俱乐部前说话的画面,陈丽容或者是亲眼看到了,或者是别人亲眼看到传了她耳朵里,她不在意我和江露当时的距离有多近,而是在意我的心扑向江露的速度和决心。

    于是,当天晚上,她几乎出色地扮演了一个几乎脑残的预审官,而且红脸白脸都是她一个人在演。她和很多饮食男女一样,先入为主,预设了我不忠于她身体的结论,然后又努力去寻找我绝对忠实的证据。

    她在貌似把自己代入到一个电视剧中的女主角,指责了一通长相妖娆的女配角,忽然问我女配角是不是看起来像江露。我懒得去回答这个问题,这种问题,就是传说中的送命题,怎么讨巧的回答,在已经挖好了坑的人面前,都是千疮百孔。

    她为自己的举动打了个优秀测成绩,也不忘总结一句后达到满分——有些人,生来就是当小三的命。这时,我的电话像是要迎合她一般响了,她又说:“是小三的吧!”

    继续不回答,只是我接电话的时候让她能听得出是王有道,这厮又喝多了,舌头和牙齿磕绊着,却不乏情真意切。

    电视中的女配角不妖娆了,改为纯情的,哦,应该是换了台,是另一部电视剧。纯情模样的女明星穿件白色的T恤。陈丽容又问我:“这件衣服要给咱家小三穿,肯定比这女明星好看吧!”

    我再要无视她,就会被视为心虚。于是,我说:“是的。”

    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被置于穷追不舍的地步时,这可能是唯一的标准答案,不过,还要有相当的表演功力,要在一本正经中留下一点点装出来的痕迹,亦真亦假,如梦似幻,即能前行,亦可后退。表演不到位和过火都能引发事故。

    陈丽容也装作若无其事,宽容而且大度地说:“那咱家小三长什么样?”

    这回得在刚才的那种一本正经中还带上一点夸张,我说:“噢,那个,当然不赖,年轻漂亮,性感逼人,善解人意,顾盼生辉,多一分显胖……”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把陈丽容从头到脚地看上一番,我眼光得意、猥琐、挑衅,好像在她身边正站着一个对我含情脉脉的环球小姐。

    陈丽容的戏就完全演不下去了,她以魔法般的速度卸下装,回到了她得本性,实锤般说:“就你?要能糊弄上年轻漂亮还性感的,当初也不会就找个我这样的。”

    我马上接住她的话:“你又怎么了?难道你不年轻?不漂亮?不性感?”

    陈丽容生出一丝没多少寒意的冷笑,还略带着自嘲:“你真当我傻呀,我自个几斤几两还是算得出来的,别跟我来这套。”

    我们就这么无聊地你来我往,最后,陈丽容找到她需要的证据,当然,这些证据不是我告诉她的,而是她根据简单的逻辑推理出来的。

    她说:“这种想法你肯定有,别跟我装圣人,但是这种事要做出来,还得需要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人,你的基础差了一些。”

    我说:“凭什么说我的基础差?我要身材有身材,要力量有力量的。”

    我知道,我这样,只能是越描越白。

    陈丽容做一个数钱的动作,作为财务人员,她的动作无可挑剔。

    我只能认输了。这个脚本出来后,经过我们在客厅、厨房和卧室多次加工后,有一次还把舞台给搬到了街上。近处的观众耳朵拉长,眼神狐疑,甚至有人尾随着我们,只为等着亲眼目睹我们翻脸的结局。当然,我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遇,我们按自己的脚本往下走,直到他们的希望变成失望。

    夏天的北方也并不宜人,我和陈丽容依然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陈丽容在言行上都很享受这个过程,乐此不疲,也有意表现得大方和富裕,以至于都能合上浪费这个词了。比如某天下午在一间鞋店里,她买了新鞋而把才穿了不到一周的旧鞋就给扔了,只因店员为了推销鞋说了句她穿的鞋影响到她的身材,一走起来,肯定在男人眼里减分。还有一次,她试穿了一件雍容华贵的大衣,连她自己都对镜子里的形象不甚满意地咧嘴,然而,每个店员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这一次,一只脚开始迈入中年的店员说了句:“我见过很多人试穿过这件,就数你穿到身上看着乖。”然后,陈丽容就从容地刷了卡。我也没去问她,她主动解释说就为了那一个“乖”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字听起来如此受用。

    我懒得理这种事,就算是要理,怕也是没多少阻拦的理由,在花钱这一点上,我们都没经过沟通,早就形成了默契——谁赚的谁花。

    一切都看上去平和、从容,甚至温馨,可就在我准备要回成都的前两天,陈丽容还是跟我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