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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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香港

    等靠好了新加坡码头,可以随时上岸了,思念如同蓝色的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在海里,一波在心底,五常在航行时候就写好了信。

    那时候,已经有了手机,最早的手机,属于蜂窝式电话,形状古怪,类似砖头,土豪们人手一只,不但能用来打电话,关键时刻,生死关头,也可以当做武器用来保命。

    因为是土豪专用,因此叫做:大哥大。

    五常可没钱买手机,写信≈≈成了他业余爱好。

    给妈妈写,给静静写,给杨四妮写,给陈晓静写,反正,五常去码头门口寄信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大把信封。

    新加坡待上几天,又去另外码头装好货前往香港。

    新加坡周围不少的小岛,小岛上的油轮码头特别的多,圣淘沙对面老牌石油公司壳牌的码头,五常曾见过它最古老的储油罐,罐体上赫然写着:

    始建于1905年。

    五常掐指算了一下,哪一年,她姥姥是个两岁娃娃,估计还没断奶。

    1905这一年,很特别,横跨龙年和蛇年,满清也走向了末路,九月,上海复旦大学创立,10月,京张铁路开工,詹天佑为总工程师。

    壳牌石油公司独占了整个一座小岛,它有自己的交通艇直通新加坡本岛红灯码头,五常最喜欢这个岛,上岸太方便了,交通艇每个小时都有一班,最晚一班晚上十点半。

    五常上岸喜欢一个人背个包,蹦蹦跳跳,四处瞎逛。

    新加坡前往香港,轮船又在广阔的南中国海开了七天多,五常晕船的症状轻微了许多,一般的摇晃已经没啥感觉,很快抵达了香港。

    香港,号称东方明珠,地处华南地区,位于珠江口以东,与ZH市隔海相望,亚热带气候,台风多发之地。

    香港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1997年7月1日,中国政府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特别行政区隆重成立,有了自己的紫荆花区旗,香港终于回到了大陆母亲的怀抱。

    五常的船,停靠的哪个码头,对岸就是九龙尖沙咀。

    坐交通艇穿过蓝色的维多利亚湾,就到了九龙尖沙咀天星小轮码头,五常上岸的时候,触眼看到很多建筑门口,直直矗立的旗杆之上,迎风飘扬着五星红旗和香港紫荆花区旗。

    整个蓝色维多利亚湾的周围岸边,无数的高楼大厦,五常下艇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大厦都亮灯了,站在尖沙咀广场,四面一望,灯红酒绿,鳞次栉比,一片繁华。

    那时候的香港,非常的繁华,内陆城市真的比不了呢,但谁能想到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后,又出现了无数的传奇,回头再瞧,其实,那就是一抹人间奇迹。

    五常带着两个小伙伴,穿梭在尖沙咀繁华的商场里闲逛,两个小伙伴没啥要买的东西,五常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想买一部相机,以记录他的航海生涯,记录不同的国家风土人情,记录一路上的的点点滴滴,这是晓静说滴。

    临行前,打电话给晓静,晓静这样叮嘱他:

    每到一个国家,给我寄一张当地的明信片呀,那些历史文物拍张照片给我呀。

    自拍就别给我寄了,看着闹心。

    五常还真是听话,除了明信片,再就是他的自拍照。

    后来打电话,晓静在电话里骂他:你个二笔!

    三人在街上乱窜,穿衣打扮气质和当地港人格格不入。

    三人全都摇头晃脑,眼珠子乱转,很快就被两个香港小境察盯上,估计他们以为这三个山东小伙儿是大圈帮呢,随后三人就被带进了局子。

    那时候的香港境察,鸟枪换炮,已经不穿大裤衩了。

    香港有一首童谣:ABCD,大头绿衣,追唔到,吹BB。

    说的就是当年的香港境察,那时候的香港境察,还穿大裤衩呢。

    其实,你们不知道呀,当年的新加坡境察,也穿大裤衩。

    因为裤衩这东西,透风,凉爽,的确良材质,价格便宜!

    不但穿裤衩,头上还带个大LV帽子,大头就是这意思。

    五常是谁,五常上岸之前,就准备的非常充分,不但带了临时通行证,还随身带了护照,带了海员证,五常不但细致,兼且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决定你会不会被逮。

    两个全副武装的小境察,将三人的证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拿放大镜细细研究了签证章,研究的非常仔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再将三人身上搜刮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管制刀具。

    最后敬个礼,说道:骚瑞!≈≈

    五常瞧出来一个很大的问题:香港境察不大会说普通话!

    在街上逛一圈,又发现,香港就没几个会说普通话的人,出租车司机也不会,三人返程的时候,搭上一辆出租车,这位司机师傅,拉着他们穿过海底隧道,将他们拉到了中环!

    他们的目的地是天星轮渡码头啊,位置在尖沙咀!

    中环和九龙,相当于首都东城和朝阳,哪是两个地方!

    朝阳大妈多,五常平时看香港电影的时候,就知道龙五有个妹妹,叫做龙九,翻译过来,就是:

    kowloon九龙!≈≈

    你不知道九龙没有关系,你肯定知道九龙城寨!

    就像你不知道首都也没有关系,你得知道朝阳大妈!

    和内地的司机一样,香港的出租车司机也话多,一路上给三人不停地介绍着隧道里的风景,隧道里有个鸟的风景,他一嘴的香港本地鸟语,五常听得云里雾里。

    到了中环,一下车,面面相觑,三人傻在了当地。

    司机喊了声:骚瑞,又从海底隧道钻了回来。

    这要是在青岛,五常会认为他们故意兜圈子,但这里是香港,国际化大都市呢,司机师傅的素质刚刚滴。

    既然绕了路,司机师傅就少收了他们一半的钱。

    五常赶紧鞠躬,心底暗想:这要是在青岛,那还不得吵起来。

    当然,吵着吵着,可能就会动手。

    这要是动起手来,性质就完全变啦,应该属于刑事案件。

    青岛出租车司机加塞的本事,全国可以排名前三,笔者曾在胶州湾高速一个收费站口礼貌性地让车,结果呢,半个小时都没能过收费站,有个司机还回头喊我:

    会开车么,肖哥?≈≈

    过了收费站不远,这位司机师傅就在前面刮了车。

    老子摇下车窗喊他:肖哥,您会开车么?

    青岛本地话把小伙儿叫做肖哥,我认为有戏谑的成分。

    威海是全国精神文明城市,威海的司机行车礼貌可以排名全国前三。

    这是我一个青岛朋友亲口说的啊,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

    他开车来威海办事,城里转了一大圈,就对威海的司机赞不绝口,对威海的干净整洁印象深刻。

    想买房的朋友,来瞧瞧吧,我有一大把卖房的朋友。

    天星小轮码头,有售卖香港本地特色杂志的报摊,妥妥的香港特色,五常精挑了两本塑封杂志,回去之后,几个人你争我抢,都去找五常借杂志,两本杂志几天就翻烂了。

    爱看书是个好习惯,但他们只看里面的≈插图。

    香港街头的货币兑换店和新加坡一样,随处可见,人民币也可以自由兑换当地货币,汇率按照当日牌价,文明换币,童叟无欺。

    新加坡的货币兑换店,店主大部分都是印度裔。

    印度裔说英语,舌头会打卷儿,五常听着像在唱歌。

    商场里,五常买好了相机,几个人在天星码头拍了不少照片。

    五常将小码头对面的夜景也拍了定妆照。

    后来照片洗出来寄给了晓静,晓静电话里告诉五常:

    皮脸常,头上长着两把倚天剑的那座大厦,哪是中银大厦,建筑设计师是美籍华裔建筑师:

    贝聿铭!

    中银大厦是香港地标性建筑,建成于1988年。

    它的倚天剑造型,左右共两把,应该是一雌一雄,雌剑柔美,而雄剑坚韧,两柄剑,直插苍穹,五常就好奇,不知是金庸抄袭了贝聿铭,还是贝聿铭抄袭了查良庸?

    我觉得吧,无论谁抄袭谁,美女小昭应该都非常的喜欢。

    时间尚早,在码头上闲逛恰巧碰到了郑光姝。

    郑老轨老轨问他们:吃完饭了没有呀?

    五常笑嘻嘻地说:我们不饿呀。

    五常说到不饿的时候,肚子很不争气地咕隆响了一声,叮个隆冬叮,咕隆隆≈≈

    响声悦耳,感觉非常的配合。

    郑老轨笑了笑,带他们去渡轮附近的饭店吃饭,香港的饭店大厅里非常整洁,桌椅整齐,兼且坐了不少旅客。

    五常在这里,第一次吃上了广东传统本地烧鹅。

    鹅,就是白毛浮碧水,曲项向天歌的主角,五常老家也养鹅,五常妈妈就曾经养过,过年的时候,父亲还宰杀过一只,那时候,五常小呀,跟哪只鹅的感情还挺深厚。

    平时就围着他,鹅鹅鹅地叫唤,别的小朋友上他家玩,哪只鹅还曾曲项呃呃地追着撵,小朋友当时都吓哭了。

    可惜,哭着喊着,并没有拦住,母亲煮了一大锅鹅肉。

    吃鹅肉的时候,五常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有干透。

    吃的时候,两脚直蹦哒,还跟妈妈嘟囔:妈≈明年你多养几只,养一大群吧,养肥了,正好过年的时候炖来吃。

    我们当地有个说法:鹅,是一种大补的东西。

    广东人吃鹅,经典做法是整只鹅拔毛,从尾巴处灌进酱汁调料,再缝合起来,感觉像在做外科手术,然后上炉吊起来烤,烤好之后,烧鹅的外皮颜色金黄,卖相极佳。

    卖的时候也是吊在架子上,你要想买,摆放在案板上,手持雪花宾铁刀,刀斩,你要哪个部位,想要多少,就斩多少。

    和北京烤鸭有点像,烤鸭要用尖利绣春刀,片成一片片的薄片装盘,配京酱,葱丝,面皮卷来吃,闻起来有点艺术气息。

    香港的饭店延续粤菜传统,也叫做:烧鹅!

    这顿饭,五常吃的非常高兴,因为第一次吃到了正宗的粤菜,正宗粤菜真好吃呀,此后的记忆也非常深刻,掐指一算,八大菜系已经吃过了鲁菜,川菜,粤菜。

    四人还吃了一道清蒸石斑,五常是吃鱼的行家,就觉得香港的石斑鱼虽然名声在外,但味道也就一般般,肉质也不是太细腻,感觉和青岛海边的黑渣子差不了多少。

    跟荣成的大头宝一比,优势就更不明显。

    五常不知道的是,香港的石斑种类繁多,有红斑,黑斑,东星斑,老鼠斑,芝麻绿豆斑,不下几十个品种,他们吃的啊,估计是一种养殖的花石斑,最便宜的一种。

    香港卸完货,海洋珊瑚号开出了香港,北上去大连。

    装货的港口,还是大连石油七厂,石油七厂位于大连甘井子区,五常一直认为,甘井子这个地方,一定有一口井,井水还很甜,五常在甘井子区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井。

    三管轮是个年轻韩国小伙儿,上了岸就要带五常去斯大林路的酒吧玩,五常一听,立刻头大:

    我可不去≈≈≈≈!

    斯大林路的酒吧,哪是丛彪的伤心之地,五常要是去了,丛彪怎么想,常三儿又怎么想,酒吧里的姑娘估计很乐意。

    丛彪也上船实习了,在公司的另外一条船上。

    然后,三管轮就带着机工去了酒吧,二人回来的时候,五常一问,果然被酒吧里的鲜族姑娘狠狠宰了一刀,不过,他们工资高,也不当回事,被宰又不是第一次。

    甘井子离市中心很远,坐出租车也得几十分钟。

    时间紧,任务重,上岸又不太方便,五常抓紧时间先去商场给静静买了个大娃娃,身上衣服能拆能卸的那种,脏了可以洗,抱着娃娃,又赶去邮局,寄给了静静。

    然后打电话,静静就说:你在大连,我去看你呀。

    五常说:明天就开航了,哪里来得及。

    后来,静静把五常寄过来的娃娃当成了抱枕,天天抱着睡觉。

    脏了就拆洗,还能换衣服,多少年都没舍得丢弃。

    船舶装好货,又返回香港,这次并没有进港,而是在外海锚地靠在了公司一艘大船上,进行船靠船作业。

    油轮的船靠船作业,就是利用船舯的输油软管,链接之后,进行船与船之间的油品驳运作业。

    风浪有点大,靠船的时候,五常的船左舷救生艇就蹭到了大船的船体,砰地一声,声音很大。

    五常在机舱控制室记录车钟呢,轮机长让他上去瞅瞅,五常跑过去瞧了几眼,回来对老轨说:

    没啥事,虽然撞了一下,左边救生艇擦只破了点漆皮。

    郑老轨跟五常说:你没事的时候,拿油漆补一下。

    二管轮是个小胖子,长得白白嫩嫩,一双绿豆小眼睛。

    两条船舶靠好之后,对面大船有二管轮同学,他坐着吊篮过去喝酒,顺便带着他自己的机工,一个精瘦的韩国人。

    二人在对过大船朋友房间,喝的迷迷瞪瞪,结果离船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俩喝酒去了,还是五常发现这二人没有返船,赶紧报告了郑老轨,老轨打电话通知了船长。

    船头缆绳已经解掉了一条,忙着呢,船长脸色铁青。

    对面这条船是一条VLCC超级油轮,按照五常的目测,船舷干舷离水面至少有二十米高,郑老轨让五常上去盯一下。

    五常和二副站在后甲板,等水手们准备吊篮,将二人吊下来,吊篮挂在克林吊的吊钩上,通过吊杆起吊作业,这是人员往来的主要工具,特别是海浪大不能放悬梯的时候。

    五常再次目睹了整个事发经过。

    哪个精瘦的机工,估计是喝多了,站在大船船舷,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像是剥了壳的虾,只穿一条小裤衩,捂着鼻子,爬上船舷栏杆,自大船船边纵身一跳!

    这一跳,五常就想到了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

    这厮左手曲肘按在胸前,右手曲肘捂住口鼻,标准的高台跳水姿势,五常在学校上游泳课,有的同学不敢跳,辅导员就在后边拿脚踹屁股,游泳馆的跳台是十米台。

    这厮姿势优美,直直跳将了下来,噗通一声。

    五常赶紧跑过去,趴在船边瞧,半分钟,咕咚,这厮才在海面探出了头,二副立刻喊他:

    呀≈≈≈≈西八!

    五常反应快,自船帮上拿一个救生圈扔了下去。

    这要不给他救生圈,一会儿就会被海流冲走了。

    救生圈绳子太细,五常和二副两人怎么都拉不上来。

    五常和二副说:朴太仁,咱们还是用缆车吧。

    启动了缆车,用缆机将一段缆绳放下去,缆绳挺粗,机工手脚并用,抱着缆绳,再用缆车慢慢将他绞了上来。

    船长也来了,呼哧一个大嘴巴:呀≈≈≈≈西八!

    这厮喝的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打一巴掌倒也没事。

    二管轮站在船边悠哉乐哉,不慌不忙坐着吊篮回来了。

    啥事也没有,五常赶紧跑回机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郑老轨,不用说,郑老轨也骂他:

    耶≈≈西八。

    五常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韩国人喜欢用语气助词骂人。

    这位勇敢跳海不轻生的韩国机工,名字很难记,值班时间0点到4点,按照船上习惯,我们叫他0到4机工。

    跟着三管轮去酒吧上当受骗的哪个机工,就叫4到8机工。

    韩国人名字不好记,五常也懒得去记,不过他们姓朴的居多,这个五常记得住。

    实习期间,各种事物都是头一次见,各种的新鲜感,船上中国人除了五常三个实习生,还有不少的福建莆田船员。

    莆田船员有水手,也有机工,这家新加坡航运公司的老板,就是个地道的莆田人,属于新加坡第二代移民,十几岁九移民去了新加坡。

    五常从他们口中,了解了关于老板的很多事情。

    时间过得飞快,花谢也花开,一年很快过去了,实习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