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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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连

    为了治好张小梅的脚,背着小姑娘四处求医问药,又被宿舍的姑娘们缠着天天下馆子,五常的哪点小体恤很快见了底,主要是张小梅脚明明好了,还天天赖着五常。

    小姑娘说了:哥哥,你不把我彻底治好,你得负责一路到底,从春天到冬天,从春季到冬季,冬季雪花飘落一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就把它当成一个许诺。

    她趴在五常后背上,一字一句,说的慢条斯理,又轻柔至极,说的时候,一双凌波大眼还滴溜溜乱转。

    五常就想呀:怎么你们崂山姑娘也特喵的不讲理呀!

    后来五常才知道,跟青岛姑娘一比,崂山姑娘还算是特别的讲理,五常亲眼在公交车上目睹两个青岛小姑娘掐腰对骂,骂的哪个脏啊,哪个原生态啊,我都不好意思写出来。

    捏是两个小姑娘啊,看样子也就十五六七八岁。

    我不写出来,就麻烦读者们自己去猜,瞎猜也有境界。

    而且呀,青岛本地土著方言比特喵的荣成话还难听。

    荣成话≈就特别难听,拐弯抹角的歇后语,多得吓人,大多都是裤腰带以下的歇后语,我这个文登人都听得脸红。

    捉襟见肘啦,囊中羞涩啦,空空如也啦,五常赶紧重操旧业,礼拜天跑到医科大学去卖袜子,杨四妮问他:

    五常呀,我听说你把护校小姑娘腿弄瘸了?

    五常一双眼睛立刻瞪的和铜铃一般,却不敢搭话。

    四妮抽了几下鼻子,薄薄的鼻翼看着有些透明:

    晓静天天喊你皮脸常,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和护校的小丫头片子玩个什么劲!

    小丫头片子才有意思呐,五常不敢搭话,心下说道:

    你不知道啊,这些小丫头急眼了会把我按在地上啊!

    按在地上倒也没啥,还特喵的朝衣领子里面灌凉水。

    这些话,五常更不敢说了,四妮很少发脾气,也很少骂他,不像晓静急眼了就一口一句皮脸常,但杨四妮天生自带一份威严,像是五常姐姐,五常在她面前从来不敢造次。

    领袖气质,与生俱来·特别是念了医科大学之后,俨然成了一个从业多年的老中医,五常去找她,经常看见她身穿一套白大褂。

    五常卖袜子,四妮带着他在女生宿舍里面四处转悠,四妮人缘好,巧舌如簧,小半天一书包袜子就卖的差不多了。

    五常一高兴,春风得意马蹄疾,中午就请四妮下馆子,四妮饭量小,菜也吃得少,还不喝酒,但信息来源极广,小嘴叭叭叭开始和五常聊各个高校原来一中同学的逸闻趣事。

    从她嘴里,五常就知道了曹红伟大一上半年就和班里同学谈了恋爱,四妮早就知道,五常则一直被蒙在绝情谷底,一袭白衣!

    五常震惊之余,脸色逐渐发青,慢慢又转绿,却闭紧嘴巴,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四妮那双墨蓝色卡姿兰大眼,心底下冷哼了一声:

    曹红伟,你特喵的脚踏两条破船,你也真够忙的!

    曹红伟,你将灵魂分成两半,你难道会幻影分身!

    突然五常就发现,爱情不但脆弱,有时候·还能侧击,还能将一颗心踩在脚底蹂躏,还能因为距离一心二用,什么怨,什么仇,咋就不能好好分手。

    所以么,爱情才如此神奇,如此令人着迷。

    一声长叹,五常摇头说了一句:都过去了,翻篇了。

    说着说着,四妮又说到了文理分科,说到了文理分科,四妮就有些忸怩,有些不太自然,有些红晕上脸。

    五常说:我内天在井边就想明白了,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从来也没有怨过你们,你瞧瞧,我现在不是挺好?

    其实,五常不想听她解释,有些事情解释不明白。

    特别是孙侯过世之后,四妮几乎是他最好的同学了,同学的友谊难以用笔墨形容,高中的记忆是一辈子的财富,会永远镌刻在脑海深处。

    四妮闻言,一抹笑意立马在她一张俊脸上荡漾开来。

    傻姑娘一高兴,立马陪着五常喝了一杯,一张脸就更红了,一杯之后,不过瘾,五常又劝杯,又连着喝了三杯,四杯下肚,四妮开始主动要酒喝,一张俊脸就红得发紫。

    这下好嘞,四妮站在饭馆门口,执拗地抓着五常肩膀,踩五常脚后跟,撒娇让五常背她回学校,这姑娘腿多长啊,身高比五常也就矮了四指,五常背着她,她鞋跟都拖地。

    哥德刚,哥德刚,郭的刚!≈≈

    饭馆门口两个青岛初中小嫚儿为了看热闹,跟了他俩半条街,五常扭头吓唬她们:

    咋啦,喝醉酒没见过呀!

    俩小姑娘捂着嘴巴,扭着腰肢,笑的花枝乱颤。

    大二的时候,学校开始安排航海系和机电系的同学们轮流上船实习,安排的都是青岛跑各地的客船。

    给五常班级安排的就是青岛跑大连的天字号客船。

    五常还从来没坐过船呢,作为一个航海学校的大学生,未来的远洋船长,高级干部船员,这的确有些尴尬。

    但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它二大妈。

    上船之前,他们这一队加上带队的辅导员,总共八个人,都穿着崭新的学校制服,五常还特意刮了胡子。

    上了船,一切都那么新奇,这条船也太大了!

    这是一条客滚轮,总吨七千吨,有十层楼那么高。

    哇≈≈≈后来五常才知道了,他毕业之后工作的船,就没有一条低于一万吨的,七千吨,那就是条小舢板。

    五常先上了驾驶室,驾驶台顶上的大桅也瞧了一遍,要不是人家船上三副拽着不让,他准备爬上大桅荡秋千。

    然后,从驾驶室往下,一层一层各个舱室乱窜。

    再往下,这厮很快找到了机舱的入口,他学的轮机专业,钻进了客轮机舱,专业对上口啦,看的也格外仔细,五常嘴巴甜,机舱里看到人就喊师傅,然后介绍自己:

    我叫张五常,青岛航海学院的一名轮机专业学生。

    有个老机工,已经上了年纪,人家管你叫啥呢,裂开大嘴一笑:

    你看看可以呀,可不能乱动哈。

    五常赶紧一边道谢,一边鞠躬,嘴里咿咿呀呀。

    从青岛至大连,走海路,不多不少,也就二里地,出了青岛港不久,轮船转头就往东北方向开,五常早就问好了,大约十个小时之后,客船就能抵达大连客运码头。

    大连和青岛一样,也是个海滨城市,属于辽宁副省级城市,计划单列市,特大城市,位于辽东半岛南端,与烟台互为犄角,控制渤海湾进出要道,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到了大连,五常才知道,大连话和威海话简直一模一样,走在大连的街头,就像走在威海的街头,满街的老乡,五常都不好意思说普通话了。

    学校安排的五常同学,七个人住一个舱室,辅导员姓原,一丈原的原,学校照顾他,给原老师单独安排一个舱室。

    原老师是个灵活的大胖子,为人热情,脾气也好,跟同学们早就打成了一片,五常有时候还跟他一起喝酒。

    客船平稳地走着,五常的同学散落在轮船的各处,五常转完了机舱,回到舱室,仔细整理好了洗漱用品。

    舱室分上下铺,五常回来的晚,下铺早被人占了,五常只能住在了上铺,上铺就有点像火车的硬卧上铺。

    时节已是初冬,黄海海域此时已经到了刮西北风的季节,刚出青岛还挺平稳,一过成山头,风浪渐渐大了起来。

    成山头,位于荣成市成山镇最东端,又叫天尽头,隶属于成山山脉,乃是进出渤海湾船舶的标志性转向地点。

    有句俗语:中国好运角,威海成山头。

    好不好运·先不说了,反正,一过成山头,客轮明显的摇了起来,起初是左右慢慢的摇,等到风浪越来越大,开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BABA,不规则的摇。

    船一摇,一个激灵,五常的六个小伙伴全都回了舱室。

    七个人都坐在下铺,抓着下铺脚踏,面面相觑。

    越来越摇,越来越摇,丛彪第一个受不住了,抓起舱室里唯一一只蓝色的垃圾桶,哇的一声,将早上吃的稀饭吐在了桶里,马上,小小舱室的味道就不对劲了。

    时间不长,哪个蓝色塑料桶开始在同学们手里传来传去,估计它做梦也想不到:

    我一只垃圾桶,也能有今天!

    五常倒是坚持到了最后,但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而且,此时的神经格外敏感,任何的一次摇动,都顶的整个胃部非常的不适,细细一想,有些当年第一次喝醉酒的感觉。

    终于撑不住了,五常起身就把垃圾桶抢在了怀里,吐得翻天覆地,常三儿还笑他:

    有本事你再坚持两分钟啊。

    自己刚刚说完话,又赶紧去抢五常怀里垃圾桶。

    不到两个小时,小伙伴们把胃里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辅导员此时进了舱室,呵呵一笑,拿出一包香烟,一屁股坐在舱室下铺抽烟,有两个同学已经在上铺躺下了,两手紧紧抓着上铺把手,脸色极为苍白,就像生了大病一般。

    五常猛然发现,辅导员原老师竟然不晕船!

    天啦噜,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也没有什么道理,有些人小脑迟钝,天生不晕船,五常跑了五年船之后,也不晕船了,每次船摇的时候,还食欲旺盛,特别能吃,估计是船舶摇晃特别耗费人员体力。

    我个人觉得,晕船或者晕车,应该是小脑运动神经调节能力特别发达,特别灵敏,调节过头造成头晕恶心。

    折腾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客轮终于抵达了大连港。

    一进港湾浅水区,船舶摇晃明显减小。

    客船开进了大连港,就一点都不摇了,小伙伴们立刻从晕船的状态解脱了出来,全都跑到船边看大连港的风景。

    丛彪走在最后,嘴里骂骂咧咧:你们这群二笔!

    客船要在大连港靠泊一整夜,这下挺好,众人都换了便服,准备出去溜达溜达,看一下大连的夜景。

    出了大连港口码头正门,往右手边一拐,就是大连的海员俱乐部,丛彪带着常三儿朝小巷里面走了,五常自己一个人,蹦蹦跳跳,踏上了海员俱乐部二楼。

    海员俱乐部大厅里面,坐了不少的外国友人,估计大部分都是外国船员,二楼有酒吧,可以喝酒聊天。

    五常跑过去搭讪,主要是想锻炼自己的英语口语能力。

    青岛栈桥旁边,有个英语角,五常也曾去混过。

    连比划,带叽歪,五常终于弄清楚了座位上两个黑黢黢的小伙,乃是菲律宾船员,这俩菲律宾小伙儿,肤色还真是黑的可以,五常那时候还没见过黑人。

    等他真正见过黑人之后,他才知道,和正宗没有杂质的黑人一比,这俩菲律宾小伙儿,那简直是白的耀眼。

    五常后来曾和加纳的船员一起工作,捏是真正的非洲土著,有一次机舱跳电,五常摸黑去找他,敲开了门,要不是他咧嘴一笑,五常都没发现他,黑人的牙齿是真白呀。

    加纳船员是个电机员,一头卷发就像开水烫过了一样。

    五常在俱乐部叽哩哇啦练了半小时英语,就觉得没啥意思,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下了楼就朝斯大林路走去。

    那时候的斯大林路,确实繁华,灯红酒绿,店铺的霓虹灯闪闪烁烁,街边站了不少年轻的姑娘。

    这些姑娘全都打扮清凉,浓妆艳抹,都冬天了有的还穿着皮裙,光着两条长腿,五常都觉得她们冷,她们的妈妈估计也觉得她们冷,冻腿呀。

    姑娘们嘴巴甜甜的发腻,轻声招徕着路过的游客:

    哥哥,来酒吧·喝酒呀!≈≈

    走了不到百米,五常就被好几个姑娘搭讪,心中暗想: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得赶紧回去。

    报摊上买了几本知音杂志,五常拍拍屁股返回了客船。

    五常爱读书的臭毛病,初中时期就有很大的症状,上了大学之后,这毛病一直没改好,还特别喜欢看杂志。

    回到舱室,五常慢悠悠爬上上铺,躺下看杂志。

    小伙伴们也都陆陆续续回返,晚上九点多,清点一下人数,几个人里面,剩下丛彪和常三儿还没有回来。

    晚上十点多,原老师将五常喊出了舱室,告诉他:

    坏事了,丛彪和常三儿被人扣在了一家酒吧。

    五常闻言瞬间有些头大,脱口而出:他们要多少钱?

    原老师伸出三根手指,低声说道:三千。

    两人一前一后,赶紧先去找客轮船长,从船长哪里借到了三千现金,五常一直在纳闷:

    喝的什么酒三千块!

    二人又赶紧去酒吧,一路上五常就和原老师说:原老师,不拿钱,他们肯定不会放他俩走,咱们就和他们坐地讲价,说是穷学生,年纪小,不懂事,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五常做生意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讨价还价张口就来。

    他趴在原老师耳边,把如何讲价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酒吧的名字叫红雨酒吧,这个酒吧名字大概就是:红雨瓢泼泛起了回忆怎么潜,其潜伏的位置,就在斯大林路路边,离着码头并不太远,粉色招牌不大,但老远就能看到。

    二人赶到哪家酒吧二楼,只见丛彪和常三儿垂头丧气地坐在一个包间的沙发上,酒吧老板就坐在他俩对面。

    包间中央的茶几上,摆着一瓶洋酒,能戳瞎众人的眼睛。

    按照五常的思路,原老师拽着酒吧老板去了走廊。

    一问,酒吧老板是大连本地人,五常就觉得有戏。

    其实丛彪不傻,喝酒之前就问过价格,小瓶的青岛啤酒也就二十块钱一瓶,但负责陪酒的女孩儿撒娇问他俩,她能不能点一杯洋酒喝,常三儿大手一挥:点!≈≈≈

    常三儿挥手的时候,颇有些梁山好汉时迁的英雄气概。

    五常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过酒瓶认真研究了起来。

    洋酒,五常也不认识,叫过一个小服务员一问,名字叫做贵人春,市场价格,一万六一瓶,童叟无欺,明码标价,价格公道,爱喝还来,喝一杯三千,绝对合理。

    还来!你当是生产队红磨坊里转圈拉磨的驴啊!≈≈

    五常立马就识透了其中的猫腻,肯定是假酒啊!

    真瓶装假酒,很多酒贩子都会用这一招,酒贩子四处收购各种空酒瓶,拿着高音喇叭: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多么熟悉的声音,然后,收了酒瓶装假酒,笔者有个朋友喝了一辈子红方,我从新加坡机场免税品商店带了一瓶给他,他说是假酒,说得振振有词:JonnyWalker,老子在酒吧天天喝!≈≈

    说着,还呼呼拍自己大腿:味道不对,这要不是假酒,我把这条腿给你!

    约翰走路走的大概腿瘸了,威海五常他表姐卖旧衣服还贴新标签呢。

    一会儿,原老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趴在五常耳边窃窃私语:

    好使,好使,给了老板一千八,可以回去了。

    回返学校之后,原老师把二人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通。

    不几天,常三儿把一千八现金还给了原老师。

    后来五常知道了,常三儿的父亲是日照某个财政局的干部,据说工资很高,管财政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说了,一千八也不多,贵人春乃是世界名酒。

    丛彪这次吃了个暗亏,再也没骂过五常,以后不管出去干啥·都带着五常,烫头也带着五常,那时候街上流行烫头,丛彪把自己一头黑发烫成了麻花卷,五常喊他麻花彪。

    经过这件事,五常对大连的印象就不太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