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暖将那把笛子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妖狼魂魄成了法宝伥鬼之流的东西，的确不太像寻常生灵，也不似阴鬼幽魂之流了。

    她之前从未见过穹野笛这样等级不够的控魂法宝，也不好判断那种感应，是不是因为穹野笛中的妖魂伥鬼。

    少女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她并不完全将妖魂当做是工具，但她显然对穹野笛收束魂魄、蕴养妖魂的机制很感兴趣。

    岑暖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她活在现代社会，玩些性格测试之类的小程序，那定然是科学家、探险家之类的性格。

    具有学习与研究的精神，坚持不懈，孜孜不倦。

    同时，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鲜活的好奇心。

    不是傻白甜那样的作死，而是结合了理想与客观现实的探索内核。

    岑暖只是中肯地说道：“我想那位汉阳郡主，一定是位勇毅果敢、雷厉风行的女子，她这做法的确少见。”

    贺映南则是接过话茬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形容她狠辣，那样才贴切，她也的的确确配得上这个词。”

    岑暖一笑：“未知全貌，我向来不爱用这样指向明确的词形容哪个同龄姑娘。”

    “但我听得出来，贺师兄并不喜欢汉阳郡主。”

    “想必是这位郡主在师兄面前做过几件让常人费解、并且不讲情理、不论是非对错的事情。”

    “否则，贺师兄不会如此形容一个与自己只有渺渺数面的人。”

    岑暖只见过汉阳郡主燕凝紫一面。

    按照相面之术，观其气运，骨相明艳无双的郡主，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相处的人。

    但岑暖却和贺师兄一同经历过生死，像韩烨那般不讨喜、置贺师兄于险境的人，他尚且没有口出恶言，更不曾胡乱评说过什么。

    可对汉阳郡主，贺映南的厌恶情绪已然传递到了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里。

    岑暖的手，肤色亦是温暖的奶白色，她手指的缝隙间，因为制作偃甲而留下了一些细碎伤痕，就像染了些许裂纹的暖色瓷。

    虽有些许的瑕疵，但这“瑕疵”却显出别样的真实来。

    像嫦娥王母一般独坐高台的神女，固然看起来很完美，但往往会让人敬而远之。

    可岑氏女却不一样，正是这样的不完美，与她身上其他部分的优秀，让混合成了某种奇异的魅力。

    正是这种瑕不掩瑜的魅力，才让她更加显得鲜活，惹人倾慕。

    岑暖正研究着那把骨笛，“除此之外，让我很好奇的一点，就是汉阳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也是灵兽还是妖兽，要看它们吃的是哪碗饭才对。”

    “郡主若想用妖兽，用驯养灵兽的方法驯养一队就是了，还能用许多年。”

    “可郡主却将具有意识的妖兽，通通转化成没有独立意识的载体，好比行尸走肉。”

    “它们在汉阳郡主眼里或许连工具都算不上，只是和草纸一样的消耗品而已。”

    岑暖把笛子还给贺映南，用那张画纸略微挡住额前的阳光，去望天边的景象，“很多人都说要做游鱼当飞鸟，那样自由自在多好。”

    “可若像那些妖狼一样，受制于人，亦或是让人赏玩，岂不是更加可怜么？”

    “人生在世，总是要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大自在。”

    贺映南望了她的侧脸一下，而后也用手挡着阳光，去看天边的风景，忽而道：“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收着妖狼的魂魄，还要用它办事，是很残忍的事情。”

    少女转头看向他，一双眸子灿然明亮，像盛满了夏夜里的星光：“那也比就此消失要来得好。”

    “对于那些没有沾染业力因果，没有杀害我族的异类，不管怎么施虐控制，其实都是多余的。”

    “她不是研究，不是实验，只是居高临下享受作为强者的好处。”

    换句话说，很多身份低微、可让她支配的人，在燕凝紫心中，其实也和这些“工具狼”没有区别。

    若岑暖与贺映南不是今日的他们，那遇到恣意残忍的郡主，他们会怎么样呢？

    岑暖心中是明白的。

    “她或许残忍，但你和郡主并不是一类人，妖魂如今也没有清醒意识，并非能够独立交流的个体。”

    ‘如果贺师兄也是那种心境，他就不会念我的恩情，在看出我有所为难的时候，主动抽身离开…’

    天才少女心若琉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狗策划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位阿暖小姐的肩膀没有压上九偃门的重担，她或许会成为走遍天下、看尽世间万物的冒险家也说不定呢。

    要是我在现代上初中高中的时候，遇到像岑暖这样好的女孩子，我大概也会马力全开把她追回家吧。’

    因为他听阿暖小姐说话，总是比听其他人说要舒服些。

    同时，她也是永远不会说出“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那种话的女孩子。

    “你说，登临琼楼最上层，站在无极圣君的位置上，那会看见什么样的风景呢？”

    岑暖听了这话，唇角便弯起笑意，“那要你自己看过才知道啊。”

    “寻常修士若能望见无极一角，便是不枉此生了。”

    “可我不一样，我毕生所求，就是既观世间百态、红尘万种，也能站在修界之巅。”

    也只有站的高，并且屹立不倒，才能真正看到足够多的风景。

    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拉的很长很长，彷佛就此纠缠在了一起。

    就像那天城楼分别之处，在长风中扬起的发，何其相似，仿佛不分彼此。

    猫老五躲在影子里面，变长探听消息的猫耳朵，让它变得像兔子耳朵一样长，还能一来一回地动着。

    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看了影子的主人、还有那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少女一眼。

    这两个人类，好像和它从前遇到的人类都不一样。

    也不太像它曾经的主人，那个总是笑着、风风火火的女人，把猫猫狗狗一应妖兽灵兽都当家人对待的灵兽山大小姐。

    但猫老五依然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它当年在家猫崽崽里排行第五，此时却像老六一样躲在阴影里面，等待着蹲敌人草丛的时机。

    ……………

    “怎么样映南，你师兄我没说错吧，这两个大猪蹄就是猪身上最好吃的部分了。”

    从这句话，很难想象到这么愉悦的声音，竟然是从凌鹤钰嘴里说出来的。

    “尤其这还是造化境妖兽，荆棘剑刺猪王，拔掉剑刺之后，以剑息打压去除妖气，然后再用百年玉桂陈皮酒浸泡，加上佐料腌制…”

    “最后用火灵之力烤制，撒上一层椒盐，味道就更是好的没话说了。”

    “你三师兄当年就是吃了我亲手烤制的猪蹄子，才修成炎灵神剑，将《归元灵剑诀》修至五德圆满。”

    “遗墨她们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吃过我这手椒盐烤猪蹄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猪蹄的其他做法。”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狗策划还真是没有想到，在游戏支线中早逝的剑修、现实中清贵如谪仙、一身白衣广袖的帅哥，竟然烤得一手好猪蹄。

    而且还爱好向别人安利自己这手烤猪蹄。

    贺映南本着现代杠精的态度，在心里默默反驳：猪蹄子本身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比起白玉蹄花汤，卤猪脚之类的东西，烤猪蹄当然算好吃的。

    他，堂堂结局章boss，怎么会对对猪蹄这种东西感兴趣？

    但是，在狗策划吃过烤猪蹄之后，这只狗一下就愣住了。

    狗策划对修士制作的食物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想过会有非常的效果。

    可他没有想到，椒盐烤猪蹄能好吃到这个地步，外皮酥脆，软糯咸香，肥而不腻，他眼前都甚至出现了一片属于火山的世界。

    群山之间，还有一只庞大的荆棘剑豪猪绕着山路奔跑着。

    真香。

    是的，他就是土狗。

    “师兄，你说的没错，猪蹄不但是猪身上最好吃的东西，还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贺映南已经不愿在管没入门道君就喊他师弟的事情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

    吃完这一个猪蹄，不知不觉间某人就先天境了。

    百脉皆通，神念暴涨，从紫府中滋生出源源不绝的先天真气来。

    看来修界食补、食疗之类还是挺有效果的，难怪都说顶级灵食，足以媲美顶级丹药的效果。

    然而，整个修界只有仙膳楼掌握这种专业技术，能用比炼制中高阶丹药更低的成本做出效果相等的食物来。

    凌鹤钰能掌握这种烤猪蹄的做法，纯属是小时候没吃过啥好东西，对猪蹄子有了执念，误打误撞才搞出配方与烹饪手法来。

    本次外出实践，狗策划学习到更全面的修界野外生存技巧，吃到了好吃的烤猪蹄，晋升到了先天境，就连他的却邪囊都打包好了一个猪蹄子回去。

    但是…

    “不过，师兄，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洞天神珠所在的地宫位置…”

    “按照常理来说，到下月十五，浊息灵气汇聚，地气就会更不清晰，岂不是更难找到它？”

    这也是一条贺映南前世作为策划师不知道的情报。

    凌鹤钰待在白帝城，除了履行七大剑宗每年轮流派一名洞玄顶尖高手支持抵御战的规矩之外，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心剑庵有一片护剑林，在献木遗迹上，每一根树干分叉，都插有一把先辈遗留的名剑。

    而青冥剑阁就有养剑池这一说，池中开满水仙花，池底则养满名剑。

    传说，每一朵水仙花，其实都是封剑之后、剑主精气神散去的“心中花”所化。

    等名剑他日再认弟子为主，池中就会少一朵花。

    可是，在上一次封印杀道天魔时，阵眼引起灵脉震动，就算勉强封印了天魔，也震裂了养剑池下兼容五行之气的洞天神珠。

    养剑池对剑阁的意义非同小可，剑阁自然是要想办法修补池底神珠的。

    可这玩意儿可不是好得的东西，就算花了大价钱，在天机楼批量买占卜次数，也只是弄到数条模糊不清的消息而已。

    凌鹤钰这次过来，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剑阁内部其实都快要失去了信心了，准备启动备用方案，请神都天工坊的炼器大宗师上门，花第二波钱，用炼器手法看看能不能修补神珠。

    ——就算效果减半，也比整个池子崩溃来的好。

    大不了就发动弟子们，挖矿的挖矿，炼器的炼器，做剑符的做剑符，押镖的押镖，总能把灵元珠赚回来。

    最穷的时候，剑阁连宗主暗中出手的次数，都在黑市拍卖，这年头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富裕的过分了，有矿的快乐咱知道。

    果不其然，听到这里凌鹤钰便长叹了一声，似乎有着说不尽的忧愁，“小孩子就别操心这些啦，反正以你们现在的境界，也找不到那地宫所在。”

    “即使找到了地宫，里面危险重重，也不是先天境界可以通关的。”

    可贺映南也是懂得戳心的，“但师兄你不是说，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找到神珠下落，时限一过，天机楼的占卜费就彻底拿不回来了。”

    那当然，无法确认准不准的时限性消息有啥子脸面找人家喊还钱退票呢？

    想到介时师门一片哀嚎，满地都是因为挖矿而骂骂咧咧的声音，凌鹤钰也不由沉默了。

    啊，是白花钱没效果的痛苦。

    洞玄道君当面，猫老五才是最辛苦的，它要比任何时候都辛苦。

    在贺映南打坐的时候，它会偷偷吃点糕点之类的，然后再重新回到影子里面休息，就像卧在地毯上的汤姆猫那么惬意。

    可是，每当贺映南和凌鹤钰待在一起，它就要非常小心，时刻保证自己的状态贴合影域，免得被凌鹤钰察觉。

    原本猫老五以为，那已经是极限了。

    谁知道，它在影子里都闻到了烤猪蹄的味道。

    但是，它现在不能吃。

    可恶的两脚兽，竟然用这个来考验我猫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