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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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品居

    第十三章一品居

    一品居乃是公认的熙京第一酒楼,位于西华门北的南苑大道上,楼高三层,青瓦红墙,飞檐高翘。楼前金匾上是铁画银钩的五个大字:天下第一楼。这五个大字,据说是几年前一品居开业之时,当今皇上亲笔御书而就。只这五个字,天下酒楼便已黯然失色不少。

    此刻,泛秀楼三楼的包间里,正有二人闲散而坐

    左首一人一身银色衣衫,鲜明而刺目,俊朗的容颜,大大咧咧的姿态,正是江枫。

    他面前的桌上,是一大捧的花生,地上一片狼藉,满地的花生壳与随处飞扬的花生皮。

    右首,一个青衣男子垂首安然的坐着,一双xiu长如玉的手,掌中是一柄小而精致的修甲刀,他在修剪他本已寻不到一丝瑕疵的指甲。

    一粒洁白的花生米忽然飞了过来,直奔青衣男子的修甲刀,随之而来是江枫满不在乎的叫声:“哎呀呀,错了错了,我的花生……”

    男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极温雅极秀气的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啵”的一声轻响,飞来的花生米忽然爆了开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花生末分成了平均的五份,地面绽开了一朵完美的五瓣梅花。

    “你可还能消停些?”他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江枫,露出一张干净而秀气的面容。光洁的额头,高而直的琼鼻中和了略长的面孔,为他平添了一种奇异的优雅与干净。清秀的眉峰此刻正微微蹙起,显示出主人淡淡的不悦。斜长的凤目中,淡琥珀色的瞳孔泛着迷离的粼粼波光,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听在人耳中是一种魅惑的低吟,舒徐轻缓,丝一般润滑。

    “当然不能!”江枫理直气壮的昂起头。

    男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手一翻,掌中的修甲刀已消失无踪:“你又有什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话非要在今时此地说?”

    江枫嘿嘿一笑,打断他的话:“我可曾跟你提过,昨儿我在船上遇到耗子的事。”

    “说了……”季晏面上绝无一丝笑意,回话也是懒懒散散的。他身子微微的向后靠了一靠,继续垂眉敛目的去看自己那双晶莹剔透,绝无瑕疵的手。

    “耗子身边跟了个女人……”江枫皱眉坐直了身子:“你可知道那是谁?”

    低垂的眼皮微微一动:“谁?”

    “是项映芷!”江枫正色摇了摇头,面上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项映芷?”季晏总算抬起了头,面上现出一丝兴味的表情,坐直了身子:“就是那个想将南宫家抄家灭门,还要掘地三尺,蚯蚓也不留一只的小丫头?”

    江枫耸耸肩,有些惊讶的瞄了他一眼:“你居然也知道这件事!”

    “我有时很是想不明白,为何我明明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这些事情却还总是不断的钻入我的耳中,让我想装聋作哑都不成!”季晏叹了口气。

    江枫哈哈大笑起来:“少跟我装,你若不想知道这些,只将你身边那个多嘴的丫头调得远远的,包保这京城就算翻了天,你那屋里也还是清风细雨,一潭死水。”

    季晏抬头向他笑了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喜欢清风细雨,却对一潭死水敬谢不敏!”

    江枫嗤笑,懒得跟他讨论这些,又问:“你既知道项映芷自尽之事,那近来南宫府的事情,你可曾听说?”

    “关于项映芷和南宫吗?”季晏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

    “你果然知道!”江枫扬眉道:“你不觉得有点怪?”

    “事实上,对于此事,我一无所知!”季晏不急不缓的说道。

    江枫不由翻了个白眼:“那你才刚说你知道!”

    “那是因为有人刚刚对我说,他在湖上遇到南宫,而南宫身边跟着项映芷……”

    江枫无语,只得挥挥手,暂且将此事搁置一边:“你不觉得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季晏轻飘飘的答,待看到江枫几乎便要倒竖起来双眉,便又满意的微微一笑:“我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江枫几乎被他气得岔了气,只得恨恨的抓起一把花生,死命的捏着。

    季晏轻笑的欣赏着他的神态,然后悠悠道:“你打算去向太子揭发南宫?”

    “揭发?”江枫瞠目结舌,好一会才没好气道:“太子关我屁事,他坐不坐得稳这个位置也还难说得紧,便是他坐得牢靠无比,又与我有何相关……”

    “那不就完了……”季晏懒懒的下结论。

    “燕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耗子?”

    “若是现在同项映芷出双入对的是你,我或者会担心罢!”季晏伸手拈起桌上一枚花生,慢慢的剥着。

    江枫闻言,不由撇了撇嘴,好一会才道:“项映芷,变了许多……”

    “嗯,从一个美人变得奇丑无比,那自然是变了许多……”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完了,却忽然又带了几分兴味的问道:“项映芷,她怎么还敢出门来?”

    “那是因为她带了南宫家的‘千幻’……”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江枫却又补充道:“奇怪的是,她带了‘千幻’后,用的竟不是她原先的容貌!”

    “哦?”季晏坐直了身子,狭长的凤目中泛起了几分讶色。

    江枫点头:“而且,她的言谈举止与先前也是判若两人!”

    “这般说来,你是在怀疑……”季晏硬生生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据说她被推下荷池险些溺死,醒来后迷迷糊糊,昔日过往已尽数忘却……”江枫道,心中却不期然的想起自己调谑她名字时,她那激烈的反应。

    她对现在所用的名字似乎有着很深的感情。

    二人沉默了一会,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阳光慢慢的爬了上去,渐渐消失在屋中。

    “午时到了吗?”季晏微微蹙眉。

    江枫瞄了一眼窗外:“应该过了,该死的耗子,居然失约!”

    季晏抬手掩去一个哈欠,淡淡道:“可惜了我这间雅阁,今儿原是被靖远侯世子定了的,因着你们两个,我硬是同他打了招呼,又许了他多少好处,竟是白白的浪费了,还损失了数千两白银。吃饭吧,我习惯每日午时末以前午憩片刻!”

    江枫点点头,食中二指隔空轻轻一弹,斜挂在门边上一只小小的金铃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清脆而悦耳。几乎在金铃响起的同时,有人轻轻叩响了门,门开处,鱼贯而入的是一排捧着银盘的袅娜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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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皓斜倚在床边,深思的看着床上正烧的迷迷糊糊的人。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丫头啊,他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眸中是无奈的光芒。

    大半夜的,跳进莲池里泡了半日,又将莲池扯得一塌糊涂,自己的手上也扎满了倒刺,泡澡偏还泡得睡着了,水都冰冷了也不知道叫人添……

    碧枝轻轻走上前,低低的叫了一声:“二少爷……”南宫皓回头看了一眼,见碧枝手中捧了药,便起了身,道:“小心服侍!”

    碧枝点了点头,微微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昨晚碧玉拉着我聊了几句,我想着,怕不是被小姐听着了,所以才……”

    南宫皓微笑,摆了摆手,并无追究的意思。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他本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一时没有机会跟她详细交代而已。不过这个笨丫头,一发烧呓语竟是什么都说了出来,刚才还紧紧揪住自己又哭又闹的,实在令人不放心。

    碧枝在喂疏影喝药,他倒也没什么兴趣守在一边看着,缓步走到窗前,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不由的摇了摇头,知道午时的约多半是赶不上了。

    季晏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此人惯常午憩,素来雷打不动。过了午时你便是赶了去,他也不会跟你多说一个字,自己本也不缺那顿饭吃,不去倒也罢了。

    打开门,他走到外间,唤来自己随身的小厮吩咐了几句。

    再走进去的时候,碧枝已喂完了药,疏影正自软软的躺着,面上犹自烧的通红,双眼半睁半闭,口中含混不清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由的叹了口气,他坐下来,伸手摸了摸疏影的额,额上依然烧的滚烫。

    昨儿已见了江枫了,今儿本想趁着机会带你去见见季晏,我不在的时候也好让他照顾你些,结果你居然又病了。如此看来也只得另寻时机了。

    虽然你不信任我,让我很是不悦,不过,有些戒心总是好的……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你又是这般敏感的身份……

    他不自觉的皱了眉,长长的叹了一声。

    床上,疏影轻轻辗转了一下,长眉紧蹙,呢喃的叫了一声:“南宫皓……”

    南宫皓淡淡一笑,伸手温柔的拍了一拍她的肩:“我在,睡吧,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