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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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百年前

    哭够了,疏影像是丢弃一张废纸般毫不客气的推开南宫皓,举袖擦了擦眼泪,又将最后的一把鼻涕狠狠的报复性的抹在南宫皓身上。站起身来,她转头就走。

    “等等……”他急急的伸手拉住她,苦笑道:“好吧,我不该逗你的,我道歉!”

    她停下脚步,掉头恶狠狠的瞪他,掩面的薄薄轻纱早已湿透了,眼睛有些干有些涩,心里却觉得轻快了许多,仿佛一些堵在心头的块垒已然被这场大哭冲去了好些。

    南宫皓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的确是存心的,存心想看她的反应,只是他真的没想到她会哭,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没哭;在镜子里看到那张丑得离奇的脸时,她还是没哭,想不到今天竟忽然就大哭起来,还真是弄得他手忙脚乱,慌张无措。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被哭湿的一大片,以及那黏嗒嗒的几抹可疑的东西,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她还是停下了脚步,低声的问着。

    透过薄薄的面纱,他隐约能够看到她的眼,那双细小到凹进去的眼此刻闪动着的是一种名唤希冀的光芒。南宫皓的嘴角不为人知的轻轻抽搐了一下,真是丑啊。他为自己找着理由,放了这么丑的一个人在府里,也确实很是伤眼睛,所以帮她也当是救自己的眼睛了。

    他走到书桌后,打开抽屉,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匣,递给她:“戴上吧,总好过带帷帽!”

    疏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锦匣,打了开来。只是一眼,已觉目眩神迷。

    锦匣内,一滴约莫黄豆大小的水滴状物体静静躺着,晶莹通透,闪动着五彩的光芒。

    疏影忍不住伸手去轻轻的触摸了一下,一种柔软冰寒的感觉瞬间从指尖传入,她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忙忙缩手的时候,却发现那水滴状的东西竟已粘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轻轻的抖了一下手腕,那滴小小的水珠便在她指尖颤了几下,看似摇摇欲坠却依然险而又险的粘在她指尖。她又试了几次,却始终无法甩落那滴小小的水珠。

    她抬眼看着南宫皓,却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在笑她的狼狈。

    “它,怎么是一滴水珠?”她几乎以为这是一颗切割精美无瑕的白水晶或钻石。

    “这是‘千幻’,你将它点在你的眉心处,便知它的效用何在!”

    南宫皓笑了起来,很显然,她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这个该死的恶质的男人。

    疏影斜睨了他一眼,终于决定还是相信他,她揭开面上薄纱,没有镜子,她只得小心翼翼的一手按住眉心一手将那滴水珠滴了上去,水珠一落在她的眉心处,她便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气自眉心迅速渗了进去,瞬息之间行遍全身。

    放下手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指尖空空如也,那滴水珠竟已不知去向。

    她抬头正要发问,却见南宫皓正深思的看着她。二人视线一对,南宫皓轻轻一笑,抬手轻轻划了两下,疏影猛的睁大了眼,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面清晰至极的悬浮在半空中的水镜,光洁的镜面直直的对着她的脸,镜中的影像便突兀的扎入了她的眼。

    精致玲珑的巴掌脸上,一双对于女子而言稍嫌粗黑的长眉斜飞入鬓,黑亮如星的眼眸,高直微翘的鼻,线条丰厚优美的唇……不可置信的抚上面容,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那是她,是她自己——蔺疏影。这是她对镜看了二十一年的自己的容貌……

    分毫不差,如假包换的蔺疏影……

    “我姓蔺,蔺相如的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疏影,我叫蔺疏影……”

    她不知道自己已喃喃的念出了声,而这句话,正是二年前她在大学开学第一天班级新生介绍会上对自己的姓名作出的注释。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好,意境佳美,诚为佳句……”

    她听到有人脱口赞了一声,语气中是真诚的赞美。

    纯然的欣喜让她浑然忘我,她欣然抬头:“正是,我爸爸在世的时候,也最是喜欢这一句诗,所以他才给我取名叫做……”

    她忽然呆住了,南宫皓……他竟然不知道这一句诗么?

    这句诗虽然谈不上耳熟能详,但是也是古代咏梅诗中的千古佳句……

    “南宫皓,你究竟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厉声喝问,一股寒气猛然涌上心头,难道……他并不是我的同伴?下意识的,她牢牢抓住了桌上的砚台,双眸警惕的望着他。

    南宫皓并不怕她,只是微笑:“蔺疏影,你还真是凶悍,不过你也知道,我精通术法,砚台是不能奈何我的!”疏影瞪着他,有些无力,她慢慢的放下手上的砚台。

    “我可以算半个你们那里的人……”

    “我也不是整个……”疏影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虽然容貌未变,不过她知道,这具身体依然不是她的,她蔺疏影可没那小姐命,能养出这般好的手掌。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这双手,这种纤纤玉手,怕是只有传说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才能拥有。

    南宫皓显然听明白了她的话,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悠然道:“事实上,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是我的曾祖爷爷……”

    疏影猛地睁大了眼,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啊……”

    “他已经过世快二百年了。”南宫皓摊手耸耸肩。

    二百多年前,当时龙骧大陆炼器界的泰山北斗胡荼因炼制一件器具而引致天时巨变,一个本不该属于这个地方的人意外到了这里,他就是南宫家在这个世界的鼻祖南宫筑。

    他师从胡荼,疯狂学习炼器之术,试图重返家乡。

    他的炼器天赋让见多识广的胡荼也深感惊讶。三十岁那年,他倾尽了胡荼手中的所有材料炼制出了一粒奇异的珠子。他欣喜的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回故乡,回到双亲身边。

    可是无论他如何催运,那粒珠子却毫无反应。殚精竭虑,材料用尽的他深感失望,辞别了胡荼,他决意遍游大陆,找寻返回故乡的办法。

    他在大陆上四处游历,渐渐的有了自己的朋友,日子久了,回家的心也就慢慢的淡了。

    三十五岁那年,他放弃了回家的打算,娶了一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那时侯,他已经是龙骧大陆上最为出色的炼器师了。可是,在他的心中,对于昔日,总是不能或忘。

    他瞒着妻子,悄悄的继续炼制那颗奇异的珠子,虽然用尽了一切方法他都不能催动这颗珠子,但不知怎么的,他总是觉得终有一日,这颗珠子能够带给他惊喜。

    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足,他的妻子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那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夫妇二人因此争吵起来,气愤之下,他重重的推了妻子一把。

    那一推,酿成了他一生最大的苦果,也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的妻子因为那一推意外早产,在产房中挣扎呻吟了整整一夜,她产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儿,抛下伤痛欲绝的丈夫与嗷嗷待哺的儿子黯然逝去。

    南宫筑悔痛交加,若非因为襁褓之中的婴儿,他几乎便要随妻子而去。

    他将府中所有值钱的珍贵物事尽数取了出来堆放在妻子的棺椁之中,最后又将那颗罪魁祸首的珠子作为陪葬之礼塞入了妻子的口中。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半个时辰以后,他的妻子忽然睁开双眸,坐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