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吕宋都护府
“吊床、一套衣裳、一双麻鞋、一个网巾……”
陈国勤回头上下打量着陈生,“穿大号的就行,接下来是洗漱之物。”
陈生抱着吊床、衣物,跟着陈国勤出了船舱后,又拐进隔壁舱。
“木盆、胰子、脸帕、牙刷、牙粉……”
陈国勤将东西一一找全放进木盆里,替陈生端着,说道:
“陈兄弟,按照咱们陛下制定的军法,军中存水取水皆有法度,供军士每日洗漱。
“莫嫌每日洗漱繁琐,军中疫病可是因此少了许多。”
陈生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跟在陈国勤身边这会功夫,已经大致摸清这位老哥的脾性,笑道:
“咱们陛下说的,肯定是对的,都有道理。”
“那是自然!”陈国勤闻言笑容更盛,“走,我领你去找个床位,你不是军士,可以选个离火炮远些的位置。”
陈国勤与陈生并肩走着,道:
“陈兄弟,看你模样就知你受苦了,待会吃过饭就给你修面修发,咱们船上有人会这手艺。”
摸了摸自己杂乱的胡须,陈生笑着点头应是。
待得两人在火炮甲板把东西都安置好,便见到一队队军士列队走了下来。
陈生疑惑的看了一眼,还未开口询问,便听到一声吆喝。
“开饭了!开饭了!”
吆喝声来自通往下层甲板的楼梯,两个身影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上来,后面还有木桶跟上。
一股诱人的香气涌来,令陈生不由得口舌生津。
“走,陈兄弟,吃饭去。”
有陈国勤这个识途老马带着,陈生顺利打上饭菜,分到一个马扎坐下。
看着米饭上冒尖的豆芽肉片,嗅着油脂的浓郁香味,陈生忍不住眼眶一热。
多久没吃过正经饭菜了!
“慢点吃!若是不够可以再添,别剩饭就好。”
陈生努力嚼着饭菜,根本顾不上说话,只是一个劲点头。
陈国勤乐呵呵的吃着饭,指了指一个正在给军士打饭的伙兵。
“陈兄弟,看到个最高的那个伙兵了吗?他是老韩,咱们船上修面修发手艺最好的。我跟他定好了,吃完饭就带你过去。”
“唔唔。”
望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脸庞,陈生忍不住眨了下眼。
有个打前站的老乡,要学会淡定!
询问声打断了陈生的思绪。
“陈兄弟要蓄须不?”
“韩大哥,我不蓄须,直接刮干净还清爽些。”
“对咯!”老韩抖开围布给陈生系好,“咱们陛下说过,长须长发久不洗漱易生虫豸疫病,不蓄须烦恼少。”
陈生想都不想,直接说道:“咱们陛下说得对!”
老韩闻言不由大笑,手中剪刀、剃刀轮番上阵,胡须断发不断落下,渐渐铺满四周。
“好嘞!”
老韩收起剃刀,给陈生扎好发髻,点了点头。
“陈兄弟果然是个好男儿!”
待得老韩让开位置,陈生便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头戴网巾、肤色略深的无须青年。
这么多天来,陈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如今的相貌。
虽然称不上貌比潘安,但也绝对可以说是相貌端正。尤其是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望之令人难生厌恶。
陈生抬手摸了摸网巾下发髻,笑道:“之前跟个叫花子似的,可算有个人样了。”
陈生起身向老韩作揖道:“多谢韩大哥。”
“啥谢不谢的,咱船上都是找我修面,举手之劳!”
笑着与老韩告别出门后,陈生目光一扫,看到了正与几只猫儿追逐打闹的三花小猫。
“小花,走了!”
小花转头看了一眼陈生,与几只猫挨个蹭过,这才跑过来跳上肩头。
伸手挠了挠小花下巴,陈生问道:
“刚才吃饭时不见踪影,你可吃过了?”
小花指了指远处的几只猫,比划了几下。
“和他们一起吃的呀?吃得还挺好?”
歪头蹭了蹭小花,陈生轻声道:“到处玩可以,天黑前记得来找我,你的融魂后患大概便是那时候发作了。”
小花点头应是,跳下肩头又去找几位猫友玩去了。
陈生转身四顾,发现船上的军士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的驾船前行,只有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
凌修远去写此战的文书去了,陈国勤管着船上的各处物资,李长歌自有军务,韩老哥已经回了船上的伙房。
陈生想了想自己认识的几人,感觉自己分外多余。
左右看了看,陈生想到自己一夜未睡,便径直回了床位,换下身上的衣服,取出吊床挂好。
陈生身上的旧衣服是海寇给的,虽然没有太大的霉味,但也称得上衣衫褴褛,跟修完面的陈生多少有些不搭。
换上新衣的陈生躺在吊床里,感受着船身在海面上的微微摇摆,困意渐渐袭来。
迷迷糊糊中听到咕噜声在耳边回荡,陈生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毛团子。
透过炮窗看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陈生伸手把小花抱在怀里,静静地等待着。
咕噜声中,团成一团的小花忽然醒来,舒展身体伸着懒腰,两支前爪在陈生肚子上交替按压。
踩奶!?
陈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这融魂后患倒也符合猫的习性。
“小花?”
面对陈生的呼唤,如今的小花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专心踩奶。
踩过一会后,小花收了架势,在陈生身上转了一圈,盯着他的右手一个飞扑。
咬!抓!蹬!
陈生一时不察,手上挨了好几下,急忙忍痛抽手。
小花明明出生没多久,看着身量极小,爪牙却长得锋利。
发现“猎物”消失,小花转头四顾后再次一扑,又奔着陈生的右手而去。
一时间,小花便和陈生的右手战成一团,辗转腾挪、扑抓咬蹬,尽展其能。
喵!
纵身飞扑的小花突然架势一收,安静的坐在了陈生的胸口。
“小花?”
这一次询问,小花乖巧地点头做出了回应。
陈生估算了一下,道:“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状况也不显眼,以后记得定时来找我就行。”
小花点了点头,抬爪指了指外面,画了一个圆。
“要去看夕阳?天还没黑,应该可以!”
无所事事的一人一猫出了舱门,便看到四周的海面上多了五艘战船,正一起向东奔去。
陈生走到艉楼旁,见过往的军士都未阻拦询问自己,便带着小花登上了艉楼。
展目望去,只见西方天空一片金红,夕阳已有一角没入大海。
直到夕阳完全消失,陈生这才收回了目光。
“太阳落山了。”
陈生转身向东,望着化为一片深邃的海天,对小花说道:
“但它明天会从那里再升起!”
“陈兄弟,这就是吕宋都护府府城!”
船艏处,陈生闻言走到凌修远身旁,向东望去。
阳光下,一座气势恢宏的城池映入陈生的眼帘。
一条满是车辆行人的笔直大道从城池延伸到海岸边,如林的桅杆说明那是一座港口,一艘艘海船正秩序的进出其中。
“此等景象,一看便知吕宋都护府是物产丰盈、四冲六达之地。”
凌修远朗笑一声,道:“吕宋盛产稻米、铜矿、白糖红糖、麻布麻绳、龙脑香……更兼地处海贸要点,端的是块宝地。
“当年与佛郎机贼大战后,陛下便下令屯垦此地,朝中还有许多人说劳民伤财。事后不过三年,吕宋物产渐丰,便无人再言此事!”
陈生附和道:“那是自然,咱们陛下的见识岂是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可比!”
凌修远点了点头,抬手一指,道:“陈兄弟,那便是都护府水师的驻地,我平海镇战船也停泊于此。”
陈生远远望去,只见那边海上停着不少大船。
“按军法,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大营。你须前往安置营暂住,我交接完军务,后天去接你。”
此事早前就已说过,陈生自无异议,点头应是。
平海镇众多战船排出阵型,远远地避开商船航道,驶入水师驻地的港口,在栈桥边靠拢。
竹哨声在战船上此起彼伏,降帆、抛锚、拴缆绳、封存装备,最后才是排列成队的军士整齐下船。
栈桥上,一个身着短衫、头戴大帽、腰悬腰牌,右袖上缝着白色布条的人迎了上来。
三人互相见礼,原来此人是安置营的赵姓吏员,负责接收平海镇救回的被掳百姓。
陈生便与凌修远告别,带上这几天攒下的行李随着赵吏员离去。
陈生跟着赵吏员直奔一队马车而去,目光扫过脚下的水泥地面,又看到不远处双马拉着的四轮马车,暗自告诉自己要淡定。
话虽如此,待到了马车跟前,陈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车轮。
因为车轮上裹着一圈橡胶。
马车旁的竹棚下,陈生悄悄的把小花探出木盆的脑袋按了回去,用脸帕重新盖好。
很快,一名名和赵吏员着装一致的吏员出现,各自带着一群人来竹棚下会合,黑压压的至少一二百人。
陈生安静的打量着众人,和平海镇军士一致的短衫,体型消瘦面有菜色,刚刚修过的头发、刮过的胡须,说明大家都是被海寇掳走的百姓。
待得人齐了,吏员们便走到人群里招呼起来:
“诸位乡亲父老,在船上都见过军士们列阵,咱们也列好队。”
“列队登车,每辆车可上二十人。”
这群吏员举止干练,显然对接收人员很有经验,很快安排好人群登上马车。
车夫扬鞭驾车,哒哒的马蹄声中,徐徐清风吹过车厢,令人顿感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