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旺提到“天丰城”，季虞与唐晓柔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伏州东部三大主要城池之一，另外两座是古韵城和红枫城，三座城池分布呈倒三角状，辐射整片伏州东部。

    问清楚前往河源县的方位后，季虞与唐晓柔离开破庙，不敢多做停留。

    “昊阳宗不愧是顶级宗门。”林间，唐晓柔轻语。

    据她估算，光从衡水县到天丰城相距约有一千三百多里，而河源县到天丰城有三四百里路，之间跨越了一千七百里，已经是属于大型传送阵的范畴。

    而像这样的传送阵点，在昊阳宗内，共有三十六处，之前她与季虞前往的是距离最近的一个。

    季虞见唐晓柔神色感慨，但不清楚对方具体在指什么，便保持沉默，埋头赶路。

    等赶到河源县外，天边已露出白肚皮。

    排队进城后，两人找了间靠近府衙的客栈住下，并未着急赶路。

    进了县城，有护城大阵的保护，两人不用再担心可能存在的追兵，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客房内。

    唐晓柔站在窗户前，神情严肃，很是认真道：

    “季虞，我昨天晚上赶路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以目前的情况，你不要和我一起离开，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修行。

    “之前，我对于朝廷得知你获得‘昊阳真经’后的想法推断，过于片面，就像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而不能代表唐家。”

    说着，她抬起手敲了敲眉心所在：

    “昊阳真经已经不在我这了。

    “所有的顶级功法，只能有一位修行者。”

    没有什么，是比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好的……季虞听出了唐晓柔的意思。

    但问题依旧存在。

    以季虞的实力，保不住一门一阶功法。

    唐晓柔看向季虞，沉声道：

    “所以，等你再次行走江湖的时候，需要有足够的实力，龙虎总榜五百多位，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前百位！

    “名即力！

    “有了名声，就算是朝廷，想要动你，也要三思。

    “到时候，你也有一定的资本与一些大世家谈条件，寻求庇护，或干脆以昊阳宗真传的身份，行走江湖。”

    历代登临龙虎榜的昊阳宗弟子，皆是真传弟子，且无一例外，成为了当代宗主，执掌昊阳真经。

    季虞点点头，也认为避世修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对了，这把刀你得带走，上面有‘天宫’的印记，且若不归还，对项涛与鹤云菲二人会有不小的影响。”季虞解下腰间的宝兵。

    “我会归还。”唐晓柔接过，同时从储物手环内取出“冥渊”。

    “这把刀，还是不要了吧。”

    季虞摇头道：“‘冥渊’代表着‘悍刀’，不要了。”

    他要尽可能地撇开自身与‘悍刀’之间的联系。

    “那行，我先收着。”唐晓柔收回冥渊。

    “那行，等我回到唐家，帮你换一把符合你功法的宝兵。”

    作为受宠的世家嫡系，她有不少珍藏，资源不缺。

    “谢谢。”季虞看向她，诚恳道。

    “不用这么生分，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唐晓柔拍了拍季虞肩膀，满脸真诚。

    “不过，你需要等一段时间，这次回去多半会被关禁闭，一举一动受到监视。”她叹了口气，“若非‘宝兵’只有在州城的百宝阁才能购买，当下就能换一件。”

    季虞看了眼她佩戴的储物手环，摇头道：“无需如此。”

    说到这，他脸色微变，掏出之前从刘都统那里获得的红蓝符，“这会不会锁定我的位置？”

    “可以给我，我来迷惑他们。”唐晓柔建议道。

    季虞轻轻颔首。

    随后，二人又商量约定了一些细节。

    “记住，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哪天给你上坟。”唐晓柔右手按在门上，侧头看向季虞道。

    “我这人惜命，放心好了。”季虞笑着回道。

    “那再见。”唐晓柔推开木门，往楼下而去。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季虞离开房间，下楼付了房钱，往他处去。

    …………

    刺目的光敛去。

    一道道身影被勾勒出来。

    唐晓柔定了定神，随着人流从传送阵内走出。

    从河源县离开后，她就直奔天丰城，而后借助传送阵，前往州城‘岭都’。

    在此期间，她故意多做停留，眼下已经是第十天。

    当她一走出阵法范围，忽地止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道人影。

    对方是个青年，二十出头，一袭白衣，五官俊朗，气质清冷。

    他站在那里，与行走的人流，四周的建筑，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面对他就是面对这片区域。

    “大哥，你步入‘天人合一’了？！”

    唐晓柔先是一怔，旋即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跑到青年跟前。

    唐凌碎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最近刚触及，熟练掌握还有段时间。”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爷爷很担心你，与我回去吧。”

    “好。”

    唐晓柔点点头，身心放松，道：“大哥，衡水那边怎么样了？”

    回“岭都”期间，她也有尝试打听过衡水那边的情况，但一无所获。

    “青龙道观挪了位置，以后再也不会有昊阳宗了。”唐凌碎没有隐瞒道。

    “那进去的几个人呢？血魔大法呢？”唐晓柔追问道。

    唐凌碎看着前方，语气平静无波：

    “你曾几何时，听闻过三大魔功被真正镇压。

    “朝廷的目的一直都是昊阳宗。”

    意思是，朝廷连血魔大法都不在意，几个人的死活怎么会在意。

    唐横和韩景可能还活着，不妙啊……唐晓柔一惊。

    她一路走来都打探不到消息，避世隐居的季虞怎么会知道？！

    得想办法通知！

    “怎么了，有心事。”唐凌碎放缓脚步，侧头问道。

    唐晓柔露出一口白牙，不闪不避道：“女孩子家，有点心事，不是很正常嘛。”

    …………

    天丰城城南。

    一间闹中取静的小院内。

    季虞坐在屋檐下，看着庭院中的大树。

    巨大的树身被积雪覆盖，配上那往外岔开的根根枝丫，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白色的火焰。

    树下的青石桌仍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但自下雪来，季虞就不曾再坐过。

    他学着隔壁邻居，买了一口小火炉，在屋檐下，煮着茶，看着雪，自是悠闲。

    季虞很享受这种生活。

    忽地，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半空，见一只鸟雀飞来。

    此鸟雀通体洁白，混在雪中难以分辨，且速度极快，他刚一抬头就已飞至院中，停在身前木桌的一角。

    鸟雀并不啼鸣，只是张开小嘴，吐出一口白雾，雾气迅速凝结，化成虚幻的纸张，一行行文字浮现。

    “小季小季，东西已经收到了嘛？！

    “最近功法练的怎样啊，有没有偷懒啊，要是让我知道的话，哼……

    “话说，你什么时候能行走江湖啊，顺路的话来‘岭都’，我请你吃去王婆那，吃最甜的杏花糕……

    “听说天丰城那边下雪了，晚上的月牙湖可美了，好想去看看啊。

    “……爷爷要送我去上元学府，幽州啊！！！离家好远，我还没出过伏州呢，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去，就是……就是太远了，等这封信送到的时候，我估计还没走一半的路……

    “不过也好，我先去探探路，你到时候可以来幽州……

    “小柔上，见信速回！！！”

    仔细看了几遍，季虞将洁白的鸟雀纳入掌心。

    这是“仙宫”的造物，传信鸟，眼下的这只，是上等品质，一日可飞三千里。

    ——在上等品质之上，还有更高的品质，但独属于朝廷。

    季虞看着庭院中的落雪，沉默良久，缓缓将真气渡进传信鸟体内：

    “东西已经收到了。”

    一旬前，唐晓柔以托镖的形式，送来了一口宝兵，刀名“流火”，乃是出自当代墨羽坊大师之手，为上等宝兵。

    此刀由一根千年火榕树的枝干锻造而成，融以珍贵的辅材，灌以真气后，可使刀身火焰不息，且此刀带毒，为火毒，寻常五脏境巅峰武者受此刀，五脏俱焚，若不压制，难以活过一炷香的功夫。

    他思忖着继续写到：

    “修行方面进度尚可，已经臻至小成，行走江湖的话，估计还得有段时间，宝兵也需要时间温养不是。”

    之前季虞就听人说过，一阶功法，“五脏境”的武者无法修行，最低也要达到“先天境”，但并不知晓具体缘由。

    如今拥有“昊阳真经”后，他明白了：

    这等功法，光凭他体内的真气根本无法催动，唯有武者与天地相合，直接吞吐天地元气。

    只是这般手段，唯有“搬山境”的大能可以做到！

    而之所以“先天境”武者可以，一来是随着境界的攀升，愈发与天地相合，二者是，真气化为更为精纯的真元。

    但饶是如此，寻常先天境九重的武者，也只能催动一到两次！

    而且这只是满足最基本的消耗，想要发挥功法的全部威能，还有更多的限制。

    对五脏境武者来说，三阶功法已是极限！

    寻常而言，想从一阶功法内，悟出一门三阶功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等事情往往需要“搬山境”，乃至“承天境”的强者才能做到，才有资格去做。

    不过，对于被功法认可的修行者而言，并不困难。

    此时此刻，季虞已经得到了一门三阶上品功法：昊阳刀法。

    此刀法共有三式，分别为：“日出九山”、“大日凌空”、“破晓”。

    招式名称很是普通，但修炼起来极为玄奥艰难，令季虞有种在参悟功法意境的感觉。

    在有“裂变刀法”的基础下，花了十个月的时间，第一式“日出九山”才有所小成。

    此外，想要施展这刀法，需要修行“昊阳心法”，此心法是“昊阳真经”的基础与核心。

    可无论是“昊阳刀法”还是“昊阳心法”，都不是季虞感悟出来的，而是从识海内，那轮大日的虚影中掉下来的。

    为此，季虞怀疑是不是自身与此功法的契合度高，所导致的。

    相较于功法，境界的提升极快，在唐晓柔的帮助下，季虞不缺资源，刻苦修行，已经打开五处秘藏，九窍全开，走在探究“天人交感”的路上。

    从系统反映的进度来看，这是一条颇为漫长的道路。

    深吸口气，季虞往下写到：

    “天丰城确实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明年当是个好年头，当然有‘天司府’在，不是也是……月牙湖，我还没去过，忙着修行，等以后你来了，再去看看吧……

    “幽州啊，确实很远，等能行走江湖，你还在那的话，我会去的，正好见识一下当地人杰，还有美食。

    “小季上，愿汝安康。”

    反复看了几遍，修修改改后，季虞松开手掌，传信鸟冲天而去，融入雪中消失不见。

    季虞望着，喃喃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自当日分别后，他便按计划好的，动身前往天丰城。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融入足有五六百万人口的郡城，远比在乡野，县城来得安全得多，也更具迷惑性。

    如今，季虞在天丰城长明街上租了个铺子，经营点杂书，边修行，边度日。

    谁会想到一家杂书店掌柜的，会拥有一门一阶功法？

    “笃笃笃。”

    雪花中，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季虞不用开门也知道，是隔壁邻居王掌柜的儿子。

    “门没锁，进来吧。”他语气柔和道。

    “哗啦”的开门声碾碎了雪花落下的声音，王小虎穿着厚实的棉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柄木剑。

    “季大哥，季大哥，你看，这是武馆发的木剑，可帅了。”

    王小虎也不进屋檐，就这么站在雪里，神情激动。

    “有没有教剑法？”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季虞开口道。

    “教了教了，我练给你看喔。”

    王小虎双目一亮，随后沉吸口气，摆开架势，边练边讲：

    “这是白鹤亮翅，这是青松送客，这是……百川到海……这……”

    少年一开始招式还较为连贯，但到了第三招就迟钝起来，一看就是初学不久，但他没有因一时的停顿而放弃。

    季虞坐在桌后，隔着袅袅白雾，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冒雪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