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情况下，死人比活人更会说话，说得也更真实。

    但如何让尸体说话，季虞了解不多，眼下也不需要他去了解。

    府衙的仵作已经全面接手了白衣女子的尸体，那位被削成人彘的高瘦男子则被唐总捕头连同知州，一同问话。

    作为此战的功臣，季虞和许青云得到了很好的救治，于府内休息。

    一战下来，季虞收获不小，精神气血都再攀一个高峰，而许青云受伤不轻，想要动武，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终究是老了啊，不然就那货色，杀他如屠狗。”许青云揉捏着左肩道。

    季虞坐在一旁，附和道：“头正值壮年……”

    “哎哎哎，老不老，我自己有数。”许青云摆手，上下仔细打量季虞一番道：“你很好，这次算是立了大功，赏赐是少不了的。”

    此次行动圆满成功，不仅帮了唐总捕头，也给南区府衙挣了脸面。

    在他看来，不到二十出头的季虞，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加上干净的身世，等半年后南区三大捕头之一的赵谦退了，捕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顺势就能补上。

    ‘甚至，被总捕头收为义子，也不是不可能。’许青云暗暗思索。

    “多赖许头的帮助，不然今夜也是十死无生。”季虞坦然道。

    今夜交手的二人，修为境界都比他高上一层，凭借“气血境”打磨出的雄浑气血和刀法，足以战胜那高瘦男子，可若加上修炼神道的白衣女子，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你拖住那神道女子，我横竖也是个死。”许青云心有余悸道。

    “同等境界下，神道修士最是难缠，那些神仆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拼死时还能通过神印吸纳精气血肉，恢复力量。

    “不过，神道也有限制，没有铸就神台，想要发挥出全部实力，只能在散播信仰的范围内。

    “再者，按大庸律令，无故发展神仆，吸纳神仆，视为邪神，杀无赦。”

    神道复苏百年来，神修走出山野，传道各地。

    对此，大庸王朝并不限制治下百姓信仰神道，成为信众，但需要去当地府衙留下名录，定时报备。

    散播神道信仰的神修亦是如此。

    盖因神道体系中，一旦信仰神修，就会在自身灵魂深处留下信仰烙印，极难逆转与剔除，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将一辈子与这位神修绑定。

    信众的信仰将成为神修力量的，同样的，神修也会分润出力量来保护信众。

    如此规定，能保护治下百姓，也能震慑神修。

    但即便如此，百年来，神仆被吸收吐纳惨死的，无以数计。

    这些神修被称为邪神，被大庸王朝通缉，也被正统神道所仇视。

    许青云点点头，“已经下令去查了，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

    信众被通过信仰烙印吸纳精气血肉后，会呈现出极为痛苦的模样，很容易辨认。

    再者，从今晚的战斗来看，死者数量众多，想要遮掩，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对了许头，我认为凶手不止他们两人。”季虞沉默片刻道。

    许青云对此赞同。

    “没错。他们两人是死于刀伤，一刀毙命。”

    “但那人没有出现，如果对方在的话……”季虞在旁道。

    许青云办案多年，听出了季虞话中的意思，分析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是同一批人，只是恰好，两起案件碰在了一起。

    “凶手只是单纯的与李缘和杨丰有仇，想要杀死他们。”

    说罢，许青云摇头道：“可我们调查了李缘和杨丰，二人做事规矩，并没有与人结仇。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些被灭掉的帮派……”

    一时之间，他又想到了“白绝帮”，顺势想到了唐总捕头，想到了那场灭帮行动后，活下来的其他捕快。

    ‘想对付疑似步入先天境的总捕头，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这么一来，子嗣是最佳的选择。

    ‘但唐云峰的死，明显不是刀伤，可又与今夜的两人有关。’

    “头疼。”许青云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想这么多作甚，听上头吩咐就好，再说明日说不定有收获。

    “先休息吧。”

    “好。”季虞见状点头。

    他此刻也不愿细究，只想好好修行，巩固今夜的收获。

    次日。

    季虞和许青云二人被早早地唤去议事堂。

    半个时辰后，两人沉默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到养伤的地方，许青云率先开口道：

    “季虞，你怎么看？”

    “许头，这事我们说了不算。”季虞将心中的想法告知。

    许青云无声点了点头，眼中的惊恐尚未散去。

    刚才他们二人从议事堂中所听闻的消息，直指古韵城东区的“瀚海帮”，昨夜的两人是该帮的两名副帮主，一同死的，还有被种下神道烙印的十几名帮众。

    一夜损失两位副帮主，元气大伤，面对群狼环伺的各帮、各大势力，被吞没、取代是迟早的事情。

    可眼下，“韩海帮”牵扯到了唐云峰案，那么就只能由府衙进行调查处置。

    剿灭一个帮派对于一城府衙来说，易如反掌，唯一麻烦的是，牵扯到扶持“瀚海帮”的势力。

    古韵城东区的冯家。

    冯家在古韵城扎根已有三百多年。

    起初默默无闻，后因族中弟子，天资纵横，当上了古韵城城主的护卫军将领，拿到了开产矿山的权利，自此一步登天。

    如今的冯家，涉及领域众多，如矿山开采、酒楼歌舞、押镖运输、水道航运等。

    已然是古韵城中一等一的世家。

    为了遏制冯家的发展，多年来，古韵城各家多次出手，可收效甚微，最终还是由朝廷出手，扶持了凌家，才得以让冯家收敛一二。

    各家也借此机会，在东区一一落子。

    “如今东区那边，冯家的势力很大，光是府衙一派想动，极难。”思考片刻，许青云幽幽开口。

    他看了眼目露疑惑的季虞，又解释道：“‘瀚海帮’虽然是冯家扶持的，但没有十足的证据指向冯家，是冯家下令杀死唐云峰。

    “光凭世家与帮派之间有牵连这点，远远不够，不然古韵城的各大世家早就被清洗了一遍。”

    说着，他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对着季虞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语道：

    “别说一个唐云峰，就是唐总捕头死了，冯家也不会倒。”

    许青云捏了捏肩膀，挥手道：“去吧，身子骨不行了，得休息了。”

    “许头好好休养，属下先行告退。”

    季虞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出房门，反手合上窗户，季虞抬头看着乌云笼罩的天幕，喃喃道：

    “这是告诫我，不要牵扯太深，即便唐总捕头给予足够多的好处，也不要为此得罪冯家。”

    静默少许，他低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低语道：

    “我也无意牵扯，只想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生活、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