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前辈，你在研究什么呢？”

    “嫌疑犯刚才写的文章，他说自己是作家，当着我的面自证写的。”

    山田警官坐在工位上，好半天才抬头回答。

    他的手里，握着几张写满内容的白纸，笔迹有些潦草，像是一气呵成的产物。

    “诶？那家伙不是教师吗？青山女子高中那边确认过。”

    年轻警察凑过来，低下头打量山田手里的稿纸。

    “宽敞的门下，此男之外别无他人……。”

    简练锐利的文笔，将被京都御家人辞退的男仆百无聊赖的守在朱漆门楼的场景，一点点的勾勒出画面。

    平安时代的战乱京都，人命如同草芥，天灾接连不断。

    活着的人将死去的人，遗弃至罗生门门楼，仆人在纠结要不要落草为寇一番后，决定先爬上堆积着尸体的门楼过夜。

    “仆人像壁虎一样蹑手蹑脚地往上爬……。”

    年轻警察觉得有趣，和山田警官仔细看下去。

    朦胧不清的地板上，到处堆积着尸骸，或张着口，或伸出手，腐烂的臭气令人掩鼻。

    仆人的眼前，有个干瘦如柴的白发老太婆，正用芦柴杆般的双臂，从赤裸的女尸头上拔落长发。

    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激起仆人的憎恶之心，于是抽刀相向，制服住形同鬼魅的老太婆。

    “你在干什么？不说就尝尝这个！”

    “拔头发，拔死人的头发，做成假发换吃的。”

    仆人的刀尖更近了。

    接下来，大概是正义执行吧？

    年轻警察看到这里，难免猜测起情节走向。

    山田警官反倒是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女人要不是死于疫病，也许还在用蛇肉切成肉干贩卖维生吧？她也并非做恶，若是不这么干，就会饿死。我也不是修罗地狱里的恶鬼，要是不这么做，也会活活饿死。所以呀，大家都是迫不得已的，佛陀也会原谅吧。”

    仆人听完老太婆的辩解，冷笑一声，剥掉这老妪枯如树皮的衣服。

    “这样的话，我抢走你的衣服，你也不应该怨恨，否则我也活不下去。”

    年轻警察的脸僵住了，这般借口可是闻所未闻。

    山田警官扯动嘴角，年长的他更懂人性的本质。

    做了强盗的仆人，带着战利品消失在夜色深处。

    老太婆爬出死人堆，嘴里嘟囔不停，借着微弱火光探头。

    “然后，短短的白发倒竖着，从那里往门下窥视。”

    “门外，只有漆黑的夜。”

    “仆人的踪迹，无人知晓。”

    三千余字的短文，洋洋洒洒写满四页白纸，令人视之过后，脊背隐隐发凉。

    山田翻到结尾，落款处笔名也是从未见过的。

    《罗生门》--树先生。

    “他大概真是作家吧？”

    年轻警察源诚二，对山田武志警官半信半疑地猜测。

    如果这位真的是传统文学作家，只要稍有些名气，那想定罪可就难了。

    “还看不出来吗？他在借这篇文章，用另一种角度阐述杀人的原因。”

    山田警官摇摇头，可惜当下的警察还残留有昭和时代的遗风，编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普通人也从来不是难事。

    没有名气的作家，不就是普通人吗？

    ……

    敬文社，会议室。

    “打给树先生的电话，是千代田区警署的人接通的。”

    “他好像，就是早上报纸里的青年A。”

    负责对接《白夜行》的编辑和泉良多，焦躁不安的神情溢于言表，对面最近失去矢岛阳介这棵摇钱树的编辑石川拓见，莫名有种幸灾乐祸的奇妙快感。

    “这种人影响不太好吧？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是先把《东亚文学》上的连载暂停比较好，发行校正的准备工作也先停一停吧。”

    会议室里的资深编辑，提出稳重的解决方案。

    对！就该这样做，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因为失去矢岛阳介而业绩收入腰斩的石川拓见，将那天看到过的藤井树，暗暗痛恨于心。

    “《白夜行》刚发表首章，就受到名家赞评了，因为这种原因冷藏的话，会得罪读者，得罪作者！”

    和泉良多据理力争，很少有作品刚连载就有服部守这样的著名文学评论家写短评推崇。《白夜行》原篇较薄弱的文笔，经过藤井树的润色修饰后，使得整篇品质提升了一大截，才能获得这种效果。

    现在出现负面新闻，就急着切割关系，等人家渡过难关后，以后不可能再继续合作，甚至会厌恶敬文社。

    “我们敬文社，只是家普普通通的出版社而已。”

    坐在主位上的主编叶山修二，发表他的意见。

    “出版社只在乎作品的质量，对于作者本人是好是坏，不应该有主观的判断。”

    “《白夜行》是部好作品，连载不能暂停，发行工作也要照常进行。”

    叶山修二给事件定性，在会议结束后只剩他一人的房间里，用手机打了通电话。

    “么西么西，松尾议员，近来怎么样？”

    ……

    石墙贴着白瓷底的门牌，上面清晰的写着‘友坂’两个字。

    水岛早苗收起雨伞，从一户建民宅门口进入。

    昨天傍晚发生的银行劫案，让高二三班的临时国语老师藤井树至今未归，警察署那边打来的查询电话，语气很是冰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水岛早苗想搞清楚事件的真实情况，藤井老师毕竟是她亲自招来的，报纸上的夸张言论她不相信，来找当事人询问更为实际。

    “水岛老师，要不是您，我可不会开门。”

    友坂的母亲是位标准的家庭主妇，等水岛早苗进屋后，连忙将大门紧闭。

    “那些记者说不定就在附近，千寻她受的刺激够大了，我只想让这件事慢慢遗忘过去。”

    “嗯，我来看望下友坂同学，请问方便吗？”

    水岛早苗脱掉高跟鞋，将套着黑色花边短袜的三十六码小脚，放进棉拖内。

    她的脚背隐隐绽出两根青筋，在白嫩的肤色衬托下方能如此显眼，足部的形状小巧玲珑，优雅的曲线微微下弓，探进友坂母亲准备的拖鞋里。

    “您的话当然方便，我去通知下她。”

    知道这是学校教导主任的友坂母亲，转身上了二楼。

    “咚咚！”

    “千寻，你们学校的水岛主任来看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