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
村上只有小学,初中要去镇上。
章蕙和楚铭,两人小学就是同学,上了初中还是同学。
楚铭从小学习就好,然而章蕙学习更好。
楚铭体育不错,章蕙则是音乐、舞蹈天赋高。
样貌气质,楚铭堪比白古、尊龙。
章蕙则有点类似请回答1988里的德善,性格也有点古怪精灵。
这样的两人在一个班,多少有点一时瑜亮,卧龙凤雏的味道。
当然,那个时候卧龙凤雏还不是大聪明的代称。
近水楼台,两人感情自然亲近。
只不过学生时代,就好像所有同龄人一样,感情方面都是朦朦胧胧,什么未来啊,什么现实啊,一片空白,眼里心里,只有一道月光下灰暗,可落在眼里,落在心里却在发光的身影。
追随着,却又不敢靠太近,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了个肩并肩,却又发现,彼此好像还隔着一片星海。
等后来,初二,章蕙就跟着她姑妈去了另外的大城市,听说,学校很不错,听说,同学也很好,听说,发展也不错,好像还拍了几个小广告,算个小明星,听说……
只是都是听说,等初三毕业,便再也没了音讯。
世界很大,大到,很多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世界很小,小到,没有一点点准备,出门就能遇到你。
原以为,不相见,就连讯息也不会再有,不曾想今晚却从秦楠嘴里听到对方消息,而且,如果对方还没走,那么两个人是不是距离最近的一次?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哟……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
幽幽盯着头顶上皎洁月光,楚铭轻轻哼唱着,却没了当初那种恬淡却又甜蜜的心境,摇摇头,反手捏了捏秦楠脸蛋:“一天不好好学习,老打听这些事做什么,准备嘲笑你老哥吗?”
“哎呦。”
“你是小狗吗?”
“居然咬人。”楚铭没防备,手指头被秦楠咬了一口,看着上面一排细碎牙印,恨不得打她屁股,可手扬起来,却又尴尬的放下,毕竟秦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豆丁了。
注意到楚铭动作,秦楠脸更红了:“哼,明天我肯定要告叔和婶,一天就知道欺负我。”
“对了,你不想问问章蕙和我说了什么吗?”秦楠好奇道。
“不想。”
“真不想?”
“嗯。”
“那好吧。”秦楠走了两步,突然道:“其实,章蕙也没什么好的,心高气傲的很,还有她爸妈,看着客客气气,实际上,谁都不放在眼里,就算你们走在一起,往后过日子,心里也不会舒服。”
楚铭讶然:“你一个小丫头,不好好学习,琢磨上家庭剧了?”
“心高气傲?”
“我记得以前你俩不是处挺好吗?”
“姐姐妹妹,你还老喊人家嫂子。”
“哪有?你肯定记错了!”秦楠像被踩到了尾巴:“就叫过一次嫂子,还是你几个损友瞎起哄,我伤心了好久呢。”
楚铭笑了,那次秦楠确实哭了很久,自己许了好多好处,事后又给对方做了差不多一星期好吃的,才原谅自己,想着这些事,心情突然变的开朗起来。
“好了,快回家吧,晚上早点睡,别老琢磨有的没的,对了,明早记得和叔、婶一起来我家吃饭啊。”楚铭把秦楠送回家,然后踩着月光,哼着篱笆墙的影子转身离开。
而秦楠则一直等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次熄了门灯,回到屋里。
“时间真的过好快啊。”
“差不多六年没见了。”
“你……还好吗?”
楚铭回家后,躺在床上,数着梁柱上一道道纹路,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翻身坐起,从旁边木柜中取出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二三十封信,署名全是章蕙。
但无一例外,所有的信,都没有拆封。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也相信你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
“谁还不是从青春期过来的,谁还没有年轻过?”
“所以只要不出格,我其实挺支持年轻人,产生朦胧的爱意,并为之努力,就如同蝴蝶破茧,振翅的那一刻虽然很美,可最具惊心动魄,充满力感的却是破茧而生。”
“章蕙的路,我们早已定好了,注定和你走不到一起。”
那是个温暖的早晨,在县政府上班章蕙妈妈,盯着自己,道:“我知道,对你说这些话,过于残忍,也过于刻薄,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远比成年人要坚强。”
“……我和她爸努力了大半辈子,才从山沟沟里走出来。”
“不可能让章蕙再回到山沟沟里。”
“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女人扬了扬下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楚铭终究没有中二到说出这样的话,沉默片刻,只是问了句:“既然你们能走出大山,也相信我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为什么还要害怕……”
女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又觉得楚铭根本没听出真正的含义:“走出来……呵呵,能走多远?”
“以你的家境……”
“算了,不说这些,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家章蕙,就不要耽误她的前途。”
“往后不要再有任何联系。”
“谢谢。”
她居然说谢谢。
人还怪客气的。
只是楚铭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一片森冷。
偏偏,站在对方立场上,以对方的角度来看,一点错都没有。
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又是什么样的家庭,哪里来的勇气谈情说爱,哪里来的底气给人幸福?
平心而论,配么?
看着章蕙跟着他爸妈,坐上一辆看起来很大,很豪华,自己却悲哀的连标志都认不出的车,远远驶离。
虽然后来,楚铭终于知道了那辆车叫丰田普拉多,但有关青春期那浅浅淡淡的爱恋,早已被那咆哮的轮胎碾压成了粉碎。
时过境迁,指尖拂过信封,没有了心酸,愤怒。
只是念及当日种种,心绪终究还是起了丝丝涟漪:“那么……你们又走了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