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畸形天堂】

    一黄泉

    “我”死了。

    *

    按照人类了文化的习俗，死后灵魂（或者说意识）是要去往阎罗地府或者地狱天堂之类的地方，走个流程。

    虽然各种文化都各有差异，这个流程大约是，先排队（人多的中国和埃及），有使者（牛头马面）把你引导到某处专用的空间，再由某个掌管死后世界的最高执法者判定一下你一生的善恶功过，审判，然后决定你以后的分支去路（天堂地狱或是再次投胎），如果你的文化有轮回观念，投胎之前还要再走一下流程，消除一下记忆，发泄一下感情什么的。

    大约是一个引导接收——登记——审判——分流的过程。

    Md，死都要排队。

    鉴于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古典文化又不可避免地受到儒释道三种宗教文化的思想影响，所以按照马王爷的写作习惯，以为来的会是牛头马面，然后走那条长长的黄泉路，最后来到印度泊来的阎魔殿。但是对于地狱里一把手到底是地藏菩萨还是阎魔王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搞清楚，怕拜错码头；加之牛头马面要给鬼魂戴枷锁，这种封建等级恶习怎么能是我一个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小将能够容忍的；

    鉴于我年轻时涉猎不少，基督教的经典典籍我也有所涉猎。加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喜欢共用加百列（吉利卜勒）这位引路天使，我也很期待能够看到他到底是男是女。而且圣战士上天堂有七十二处女，我为了七十二帅男可以临时皈依的，据说死前皈依就像火线入党，可以立刻提干上天堂的。

    所以这个方案也很诱惑，关于这个问题，我先把想要的七十二美男列个名单，哪方神仙可以做到的，可以先参考一下，包括但不限于：李健（30岁后）、海登-克里斯滕森（30岁前）、赤楚卫二、盐野瑛久……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的取向偏好还是很东亚圈的。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方案也很有诱惑力，比如古希腊神话的冥河，作为旅游景点也很有看头，说不定还能遇到圣斗士；但是古埃及神话里的审判者也太资本主义了，居然按照生前的财产判定死后世界是否幸福。

    *

    但是枉我奇思妙想了这么多，就在我等着白光一闪，踏上我美好奇幻的死后旅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的灵魂从身躯上坐起来。

    Md，我到底还要在太平间呆多久！我小时候在医院家属大院长大的，从小就害怕这个地方！

    “你好，安双城女士对吗？”

    本来太平间里一扇不存在的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位护士小姐。这位护士小姐穿着的制服明显和现在的时代不符合，仿佛她穿过黄色的照片，从久远的过去中穿越回来似的。

    “不好意思，对于您的类型判定出了点问题，您可以先到七月病房等待一下吗？”

    “七月病房？”

    “就是所有的医护工作者遇到的第一个自己负责救治却失败，因而从心理上重新认识死亡的病例。也许不是第一个，是触动最深的那一个。”

    我被护士小姐姐领如了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外面是一间巨大的，敞开的病房，里面放着各个时代、各个文化的病床，有最现代的连着ECMO和心肺功能监视仪的ICU和EICU病床，有清洁病房带着透明塑料帘子的床位，有传染病时期的负压隔离病房，也有简陋的木板床，上面的人仅有绷带，连吊水也无。

    而办公室则像是一间巨大的标本室，里面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福尔马林标本瓶。

    “呃，请问一下，是什么‘类型’判定出了问题呢？我，虽然一事无成总算守法没犯罪，呃，没犯大罪，（传播复制色情制品只要没盈利就不算犯罪吧），应该可以上天堂吧？

    ——反正不至于下地狱吧？”

    “哈哈，请放松，不是这个。——您由于染色体发生过不同编号染色体长短臂的互换，导致一些基因突变，您知道吗？这对于您的天堂种类产生了一些争议。”

    “我知道，但是，上天堂还查染色体？好多人生前都没做过，这天堂有点太，现代了吧？”

    护士小姐的传呼机突然滴滴滴地响了，她看了一眼，有点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您被判定为‘先天畸形’，您将前往，‘畸形天堂’。”

    “什么？！我畸形？我哪里畸形？难道因为一个人长了六指头，他就不能上天堂吗？再说我又没有六指！”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比如盘状肾。这可能是系统的错误，如果你要申诉，请在这里写下申诉并签字——不过请您放心，即使在这个短暂的过渡期，您去往了畸形天堂，也没关系。因为对于畸形来说，是没有地狱的。”

    “那为什么要分‘普通人天堂’和‘畸形天堂’呢，你们这是歧视，赤裸裸的歧视！难道也有分黑人天堂和白人天堂吗？”

    护士小姐姐抱歉地笑笑：“以前的确是有分的。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改好了，会按照用户的文化背景进行适配。

    只是，对于普通人的天堂地狱之间，总归还是有自我审视和自我审判这一环节的，这有助于人类社会整体道德的演化和变迁。

    但是对于畸形来说，很多情况下，他们由于智力和体力的缺陷没有行为能力，这种情况，审判对于他们就是无法做到的。况且还有很多畸形儿，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但是他们短暂、蒙昧的神经系统，仍然会产生一个亚于普通人的意识，虽然功能可能不完善，这些灵魂也是需要收容的。”

    “我”突然产生一个问题：“那流产的胎儿，也有天堂可以去吗？”

    护士小姐姐道：“当然。他们的数量很大。而且，你可以在畸形天堂见到很多。”

    “我”突然有点气愤：“‘天堂和地狱’难道是由人类设定的吗？什么样的人、成熟到什么程度的灵魂可以上天堂，难道是人类说了算的吗？狗不能上天堂吗？那聪明的海豚也不行吗？那机器人呢？到底位于什么智力区间的灵魂才能上天堂呢？”

    护士小姐姐笑笑道：“当然，人类的天堂和地狱，当然是由人类创造的。

    ——不然你以为呢？神吗？

    海豚的天堂必然充满大海，机器人的天堂，怎么会向人一样许诺七十二处女呢？——你看，你们人类想象的天堂，欲望的底层都是这么典型的人类性需求。”

    “我”有点尴尬：“你不会是看了我的七十二美男名单了吧？”

    护士姐姐道：“他们大部分可都不是什么你想想的那种理想主义的好人，这么说吧，有人ED。”

    “我”突然警觉道：“你不会是外星人吧？三体人？”

    护士小姐姐不搭腔，突然，她看到了一个明显是唐氏综合征的女孩朝我们走过来。

    “哎呀，使者已经到了。”她愉快地对我说，“你应该跟她走了。”

    *

    二21三体使者

    “你好。”那个胖胖的唐氏面容女孩穿着粉色的蓬蓬裙，对“我”鞠了一躬。

    我脸上表情一定非常恐惧又尴尬。

    “你想得没错，我是一个染色体21三体的患者，你可以问的，不用担心冒犯我。因为我是一个天使。”对方咧开嘴笑萧，她眼睛小，眼距宽，而且上斜。

    “上面派我来迎接你，是考虑到你可能对‘畸形’二字产生恐惧和抵触的心理，我是经典天使中，最接近普通人智能的类型。我虽然有点困难，但可以和普通人有着接近的寿命长度。”

    “没有像六指、唇腭裂这种轻微可以手术改善的‘畸形天使’吗？”

    21三体天使笑笑：“他们经过手术治愈后，会被判到普通人天堂中，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所以说，可能是系统的错误，也可能是，如果用使命的角度来看问题，进入‘畸形天堂’也你的‘使命’吧。”

    说话的同时，我们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书架，很多很多书架，简直像图书馆似的，但上面摆设的，除了书，还有玻璃瓶里的福尔马林标本。

    大约走到中间，我看到一条岔路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好似也在和21三体天使争执着什么。她的脸长得很像阿凡达，鼻子很宽，眼距也宽。但除此之外没看出什么别的问题——她还穿着非常时髦的衣裙。

    “我是国际知名超模，怎么会来到什么‘畸形天堂’？我哪里畸形了？我这是超模脸！”

    “亲爱的，”另一条岔路上的21三体天使的分身道，“你确实属于这里。”

    “我知道，”“我”嘴贱卖弄，“你这个是叫做先天面裂畸形1型，你的面部在胎儿发育的时候没有吻合好，面骨中间有条缝。”

    我这边的21三体天使看了我一眼，道：“看来，你的确与这里有缘分。也许，上面是想通过你，让自以为是的人类意识看看这些发育过程不完美，而呈现的中间状态的灵魂吧——

    毕竟生命的变动是很大的，20万年前的人类和现在已经有了很大区别了。

    而人类的天堂居然还能因为肤色而分开。

    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肤浅的生物。”

    “我”洋洋自得起来。

    “亲爱的，你要小心，你太自觉骄傲啦，后面的东西，即使是你，可能也会受不了。人类憎恨畸形，人类厌恶畸形，对于人类的潜意识来说，有一种排他的本能。哪怕是肤色、习俗、语言不同的同样智能级别的人类，人类都会互相憎恨排斥，更别提我们了。

    而且，这是一种本能性的恐惧。——你很有可能要吐出来的。”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马上要见到双体联胎大天使了。这对你来说，是一个考验。

    连体双胎大天使，是普通人类最常听说的经典畸形天使，就是连体婴儿，其地位就相当于基督教中的加百列。

    如果你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你就不适宜进入‘畸形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