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绘梨衣睡着。

    他们在迪士尼乐园外的小吃街里坐着看烟花，一直等到了最后一朵波斯菊在夜幕中凋谢之后才坐上了回程的出租车。

    回程路上绘梨衣和路明非分坐在车后座的两侧，绘梨衣偏过头去看街边各色的霓虹招牌，而路明非则是偏过头去看绘梨衣那长长的睫毛。

    今夜他们二人的心里都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绪，绘梨衣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喜欢，可是路明非却很清楚，因为这种感觉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了——一次是陈雯雯偏过头问他要不要加入文学社的时候，一次是诺诺将他从电影院放映厅中救出来的时候。

    但是路明非却不敢承认自己变心了，如果连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都能随时可以变化的话，那么世界真是太恐怖。

    这个问题他曾经和芬格尔有过争论，路明非认为如果一个人喜欢过第二个女孩，那么又有什么把握说自己不会喜欢第三个？中年人出轨无非就是某天早晨睡醒了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躺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女人其实并不是自己的真爱。

    而芬格尔则是一边啃着烤肠一边斜着眼看着路明非说果然你这个中国人果然被封建礼教所束缚了，先哲赫拉克利特曾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昨天的我爱上了妹子A，今天的我正在和妹子B热恋，而明天的我又忽然觉得妹子C的性格真是太棒了！每天的我都是全新的，我爱上每一个妹子的时候也都是全心全意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无法阻止昨天的我死去罢了。

    路明非叉起了一叉子酸菜直接塞进了芬格尔的嘴里，十分后悔和这个渣男谈论爱情这个神圣的话题，而芬格尔则是吞下了嘴里的酸菜，举着叉子在路明非的身后高呼爱情是现在进行时，说当路明非爱上了第三个女孩就明白了。

    见鬼，他喜欢诺诺这件事芬格尔知道不奇怪，但是他暗恋陈雯雯的事情又是谁告诉他的？

    此刻路明非似乎遇到了这个所谓的“第三个女孩”，但他却有些似懂非懂，他轻轻地抽出了绘梨衣握着的手，拉了拉被子将她裹好，在心中自我暗暗告诫道是看守而不是朋友之后，蹑手蹑脚地提着鞋子走出了房间。

    随着门栓“咔哒”一声轻响，绘梨衣紧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了，她有着睡前要喝一袋热牛奶的习惯，可是路明非却不知道。她翻了个身静静地看向旅馆的房门，看着门缝下方照进来灯光随着时间流逝而熄灭，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他们都是暗恋中的胆小鬼，都在等对方主动，殊不知等着等着可能就这么散了。

    ......

    高天原夜总会。

    当路明非进到员工休息室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再往里走就发现了恺撒三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不怀好意地看着路明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实交代，今天和妹子干什么去了？”

    “东京的迪士尼乐园好玩吗？”

    “牵萌妹子的手是什么感觉？软不软？”

    路明非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昏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我只是执行组织给我的任务，你们......你们可不要凭空污人家清白！”

    “清白？你的还是上杉家主的？”芬格尔一脸不屑的说道，“一想到我们三个在高天原拼死拼活应付中年少妇，而你却拉着妹子的手在迪士尼乐园逍遥我就难受！”

    路明非小手一摊干脆就地摆烂，挑衅地望向芬格尔说那咋办嘛，要不你来？可谁都知道现在路明非才是绘梨衣最信任的人，芬格尔第一次为了游戏打得不好而后悔。

    相比于恺撒和芬格尔的满脸八卦，楚子航的脸上则是带着罕见的笑意：“看上去你和上杉家主相处的很融洽啊！”

    “也还好吧。”路明非摸了摸脑袋，“其实她很乖的，只是除了偶尔有些小任性而已。”

    “用乖来形容一个女孩吗？师弟你好像有些不对劲！”芬格尔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绘梨衣了吧？”

    闻言连凯撒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他知道路明非喜欢诺诺，但一个人的喜好从御姐直接跨越到了又乖又听话的萌妹子还是挺奇怪的。

    路明非则是忽然被芬格尔的调侃弄得涨红了脸，过了好一阵子才在几人诧异的眼神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更多的是同情吧。”

    “她从小就被蛇岐八家作为秘密武器保护了起来，在遇到我之前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源氏重工楼下的十字路口。”路明非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她没去过海边，没去过游乐园，甚至连炸鸡薯条这种垃圾食品都没有吃过。”

    “在我闯入她的世界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她的玩具们。”

    路明非想起了他们路过玩具店的时候，绘梨衣对那些玩偶如数家珍，即使再偏再冷门的人物她都能叫得出名字，她告诉路明非没想到世界那么大，没有巨龙也没有魔法，人们不会被邪恶的国王奴役，可以快乐地生活真是太好了。

    世界真的大吗？绘梨衣遇见了真正的世界才仅仅三天而已，甚至还没有走出小小的东京。路明非在想，绘梨衣还有没有机会去看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长城，去看塞纳河畔摇曳的埃菲尔铁塔，去目睹座头鲸家族壮观地游弋过北极的冰海、成千上万的羚羊勇敢地跨越尼罗河......她肯定会喜欢成群的海豚在珊瑚海中嬉戏的场景，也一定会爱上黎明时分安第斯山脉被初升的阳光染成温暖的橙黄。

    他在那辆出租车上看着绘梨衣的睫毛在一瞬之间想了太多太多，可是却又骤然发现属于他们最后的时光太少太少。

    “那你还在等什么？带着她去感受世界！”恺撒直接就将路明非拎了起来，将他丢出了休息室，“即使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了，你们不也还有整整一晚的时间吗？”

    “最讨厌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了！”芬格尔也在一旁起哄，“你不配和我们待在一起，回去伺候你的公主殿下去吧！”

    “记得别惹公主殿下生气，她生气了可是会变成毁灭整个东京的怪物的！”

    而楚子航则是将一叠钞票和一张信用卡塞到了路明非的怀里，留下了一句“万事小心”之后便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

    路明非站在门外，嘴唇微动，随后将钱放进兜里便离开了高天原夜总会，他这次经过便利店时没有忘记给自己买鲑鱼饭团，并且还给绘梨衣带了好多好多的零食。

    他有些想念路鸣泽，自从到了日本以后这个帮他各种开挂的小恶魔便再也没出现过，难不成是因为没有完成业绩被召回了地狱了吗？

    ......

    员工休息室内。

    芬格尔又跑去厨房混夜宵去了，休息室内只剩下了楚子航和恺撒二人。

    恺撒有些嫌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后便将其掐灭了——他还是无法理解日本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味道寡淡至极的香烟，而楚子航则是抱着一本书在认真地看着，全然没有理会休息室里的烟雾缭绕。

    “喂，你不是反对路明非带着上杉家主四处瞎晃吗？这会儿不担心蛇岐八家找到他们了？”恺撒问道。

    “担心有用吗？”楚子航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觉得就凭路明非能拦住执意想要出门的上杉家主吗？”

    恺撒摇了摇头：“知道为什么我的花票永远比你多那么几百张吗？我承认你懂的理论知识比我多得多，但你远没有我懂女人这两个字。”

    “即使强大如龙王般的存在，只要她遇到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她也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收敛起爪牙，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

    “你的意思是，上杉家主喜欢上了路明非？”楚子航眉头皱起，“可是他们才认识了多久？”

    “爱情是不需要反复斟酌思量的，它会在某一个心动的瞬间便会降临，有时候是一个眼神，有时候是偶然的指尖碰撞，甚至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看到了那个喜欢的人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停了半拍。”恺撒侃侃而谈，“你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让你心动的女孩吗？”

    楚子航陷入了回忆，他脑海里似乎存在着一个影子，他打比赛的时候会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篮球场边为他加油，他去水族馆的时候会静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个身影是谁。

    恺撒看着楚子航陷入了沉默，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想了想强忍着不适又重新点燃了那支被掐灭了的香烟。

    他有些想念诺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