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神社，本殿。

    五姓家族已经离去，只留下橘政宗和源稚生、绘梨衣三人。

    绘梨衣此时大大方方地坐在投影幕布前猛按手柄，用春丽再次给路明非的隆进行着又一次的军训。

    本殿门口左右两侧分别写有“战”和“忍”的屏风上横七竖八的画着漆黑的墨迹，相比于“忍”字屏风上孤零零的一撇，“战”字屏风昭示了这场会议最终的结局。

    除了犬山家，其余四姓都追随了内三家的决定。

    宫本家主已经连夜回去改造迪利雅斯特号，要炸毁神藏所的入口，光是精炼硫磺炸弹是远远不够的。岩流研究所联合了龙马家，将迪利雅斯特号改造成一颗小型炸弹，最终要在日本海沟精确地引发一场小型海底地震，将神的踪迹彻底掩盖。

    此外，风魔家和樱井家也被要求派出手下的忍者和商界卧底，全面搜集猛鬼众的信息，为了防止神存在的消息泄露，橘政宗下令此次要将猛鬼众一网打尽。

    源稚生看着屏风中间端坐的橘政宗，发现这个被自己叫做“老爹”的人是真的老了。他如今就像日本明治维新时期西南战争中，渴望建立以武士为核心的天皇制国家的西乡隆盛，作为最后的武士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守护着所谓的传统。

    好斗而顽固。

    “露水尚有草叶可以栖身，而世间却无我等容身之所。”

    这是西乡隆盛切腹自杀前所歌。

    那老爹呢？

    源稚生想。

    做出了将猛鬼众一网打尽的决定，战后橘政宗必将遭到家族的清算，即使他们是堕落的鬼，即使橘政宗是为了守护神的秘密，即使源稚生是下一任大家长......但都无法改变橘政宗终将被清算的命运。

    无论如何，猛鬼众和蛇岐八家有着相同的血脉，手足相残，必将遭到家族的清算。

    人们会赞赏他的勇毅，却也只会旁观他如落樱般死去。

    “老爹......”

    “稚生，很对不起。”橘政宗打断了源稚生的话，含笑说道，“家族以后就只能靠你了！”

    源稚生抿起了嘴。

    “如果今天不流血，那么将来我们会流更多的血，希望你能理解我。”橘政宗说，“神的尸体就是我们守着的金子，不光外人想要抢夺，就是家里人也在无时无刻不在觊觎。但你我都知道，这金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宝藏，它是一切的祸根，是欲望的源泉！”

    “我明白，老爹。”许久之后，源稚生才终于淡然出声。

    这一刻，源稚生的气质变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而他也和那个在法国天体海滩买防晒油的身影渐行渐远。

    ......

    玉藻前俱乐部。

    犬山贺坐在东京乃至全日本最出名的夜总会三楼，看着一张发黄的地契陷入沉思。

    楼下身穿枫红色和服的女孩穿梭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之中，各个卡座、包厢之中可以看到日本各界的风云人物，水晶玻璃铺就的舞池之中，无数男女在此中沉沦。

    源稚生曾以少主的身份前来视察过犬山家的产业，女孩们的热情让当时尚未成年源稚生印象深刻，他很想转头就走但是却架不住乌鸦和夜叉真诚的目光。

    没有人能抵御女孩们的诱惑，这里是由犬山家花费了六十年心血缔造的温柔乡。

    而作为这琉璃世界的缔造者，犬山贺此时心情极为复杂。“战”与“忍”的结果出来了，作为八姓之一，即使犬山家投了反对票，最多也只能选择不出手，选择袖手袖手旁观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他犬山贺是昂热校长的爱徒、心腹，但其实他也搞不清自己对于校长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本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利用，谁先动了真情谁就沦为了输家。

    即使犬山贺总是很抗拒回忆那个年代，但是当年的记忆依旧是如潮水般涌来，其他人都敬畏他是八姓家主之一，可只有他知道，他这个老的快死的老头六十多年来一直被困在了年少的回忆里。

    为了犬山家，他在昂热那里，是废物，是猎犬，是战马，是不上进的学生；在家族内，他是走狗，是傀儡，是背弃家族的叛徒。

    为了家族，他丢弃了自己的尊严。

    后来他担任了第一任日本分部部长，成了蛇岐八家中第一个倒戈朝向秘党的家族，为了家族的存续，他丢弃了犬山家的尊严，终于在夹缝之间终于重建了犬山家。自那以后，犬山家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家族了。

    他和家族都没了尊严，于是犬山家得以一统东京风俗业，在蛇岐八家之内的话语权也逐渐提升。

    今天夜里，他又一次为了家族的发展选择了维持和平和忍让。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在怀疑橘政宗的来历，但是今夜橘政宗的坚持让他看到了找回尊严的希望。

    不仅仅是他犬山贺这么多年来卑躬屈膝而丢弃的尊严，还有犬山家因为经营皮肉生意而被践踏的尊严。

    他看到过执行这次任务的执行专员姜应轩的履历资料，执行部顶尖'A'级专员，言灵是罕见的“时间零”，据传言就是他斩杀了青铜与火之王这对双生子。

    在犬山贺看来，姜应轩就是校长的亲传弟子——毕竟二人拥有着相同的言灵，而学院派他来执行此次任务，其对此次任务的重视性不言而喻。

    在一切都计划得万无一失并处于双方共同的监控的情况下，想要悄无声息地把姜应轩埋葬在海底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意味着迪利雅斯特号在深海爆炸的那一刻，就代表着日本分部的集体背叛。

    日本自古以来就有下克上的传统，但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犬山贺的手拂过桌上发黄的地契，拿起了一旁藏在黑色剑鞘中的名刀。

    鬼丸国纲。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一套居合行云流水，犬山贺在短短半秒钟内就完成了所有动作。这柄相传由北条时政斩下鬼首的名刀在犬山贺获得后的六十年间，每天都在向世界展现它的锋芒。

    “我是犬山家的贺，犬山家的尊严被我丢弃，就必须由我找回！”

    犬山贺终于做出了决定，收起了发黄的地契提着鬼丸国纲走出了三楼密室。

    “转告政宗先生，犬山家听从家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