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轩来日本前查过资料，知道犬山家曾经是八姓中最小的一姓，其势力所经营的是风俗业，因为是靠女人出卖皮肉起家，所以一直被其他家看不起。

    二战后，犬山家仅剩的男孩，也就是如今的犬山贺当年为了重振家族，曾拜昂热为师，借助秘党的支持压制了其余几家，并成为了第一任日本分部的部长，权势一度压制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成为了日本混血种和黑道的话事人。

    所以按理说犬山家应该是蛇岐八家中和本部最为亲近的一家，但凡事都有例外，谁也不知道几十年过去之后，这名校长曾经的学生是否还承认这段师徒关系，在权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脆弱无力。

    犬山贺坐在靠近壁龛的正面，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光在姜应轩三人之间游移：

    那个看上去块头很大，闷着头一个劲吃寿司、刺身的叫芬格尔，是学院仅有的‘F’级，犬山贺甚至都不敢相信卡塞尔居然有这个等级存在；

    而在‘F’级旁边正襟危坐，满脸正气却不自觉将目光瞟向舞女大腿的是‘S’级学员路明非，据说是昂热校长的私生子，但看上去并没有继承校长的任何一个优点。

    于是相比之下犬山贺更愿意选择和看上去比较靠谱的姜应轩交流。

    源稚生坐在犬山贺右边，面无表情，仿佛装作自己不存在一样地喝着清酒。

    “校长还好吗？”犬山贺笑着问道。

    “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能参加年轻人的派对；抽烟、喝酒、飙车样样精通，一百三十好几了见到龙王还是老样子，撸起袖子就直接莽上去。”姜应轩耸了耸肩说道，“校长的心脏简直就是个小型核反应堆，简直不能再好了。”

    “听上去是校长的风格。”犬山贺点点头，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当年我和龙马君、宫本君都曾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校长创立的名为‘自由一日’学生活动日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是的，‘自由一日’如今在学生中也依旧广受好评，不久前校长还向校董会提交了将活动日时间从一日增加到三日的申请，可惜遭到了其余校董的一致驳回。”

    “真是遗憾，如果时间延长，那么一定会衍生出更多的玩法。”犬山贺脸上居然真的流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随后便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寒暄后的疑问，“那姜教授此次来日本，校长可有什么安排？”

    犬山贺的姿态看上去放得很低，仿佛他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校长的马前卒一样，只要校长有令便会毫不犹豫地跨过楚河汉界，朝着敌方帅帐发起冲锋。

    姜应轩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源稚生，因为他是名义上的蛇岐八家的少主，老师是蛇岐八家当代大家长橘政宗。

    校长除了给姜应轩份名为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基因药资料之外，只有一个交换生领队导师的名头。

    但是实际情况是日本分部日渐脱离本部控制，比起基因药的来源校长和学院更想知道日本分部这群疯子想背着本部干些什么。

    一个世纪以来，只有两个人能强行把日本黑道的各方势力凝聚起来，一个是64年前的昂热校长，他建立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另一个则是源稚生的老师橘政宗，他架空了日本分部重新立起了蛇岐八家的旗帜。

    后者和前者相比，明显更会触碰到日本混血种敏感的神经。

    “基因药。”姜应轩选择坦白部分事实，隐藏本部对于日本分部日渐独立的担忧，“学院从欧洲等地找到了一种名为‘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基因药，有证据表明是从日本流出去的，但是本部没有收到汇报。”

    果然，姜应轩没有从犬山贺脸上看到震惊或是意外的神色，这件事情日本分部是早就知道的。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犬山贺悠悠道歉，“没想到猛鬼众的手已经伸到了日本之外了。”

    “猛鬼众？”姜应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是什么，未被秘党记录在案的混血种组织吗？”

    犬山贺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神情复杂地说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姜应轩懵了，这是什么回答？

    这时一直沉默无声的源稚生开口了：“猛鬼众是一群被家族、被所有人抛弃的人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形成的组织，同时他们也是日本仅次于我们的另一大黑道组织，他们做着家族碍于身份无法下场去做的事情，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鬼’。”

    “嗯......蛇岐八家的影子，他们的存在是你们所默许的。”姜应轩有些明白了，“那‘被抛弃的人’是个什么说法？”

    “这么说吧，听说姜教授曾是执行专员，想必一定执行过许多清除任务，你所清除的对象就是少主所说的‘被抛弃的人’。”犬山贺缓缓说道。

    “清除对象吗？除了龙类那就只能说那种东西了……”

    姜应轩明白了所谓的“鬼”是什么东西了——超越临界血限的高危混血种。

    执行部对于此类威胁到人类社会的混血种一般都是派出执行专员进行无害化处理，因为相比于一些隐藏在人类社会的龙类，这些沉迷由龙血带来的力量的偏执暴力狂往往具有更大的破坏力和更高的危险性。

    日本分部居然放任这样的半龙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藏在人类社会之中？

    源稚生似乎听到了姜应轩脑子中的想法，解释道：“家族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对于天生血统有缺陷、有暴走的可能性的孩子我们会将他们送到深山中的学校统一管理，并且定期评估他们的危险性，他们毕业后也会由家族安排工作，尽可能杜绝他们和人类社会的接触。”

    “但也有一些从学校里逃离的孩子，他们聚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今天的猛鬼众。如果他们做得不是了很过分的事情，家族是不会下定决心清除他们的。”

    “因为我们血脉同源。”

    姜应轩沉默了，这种做法听起来更为人性化，但其实更加残酷，尤其是猛鬼众的诞生经过推敲后令人细思极恐，让人不禁想起这么一句话：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这么说姜教授可能很难理解，正好执行局也要调查基因药的来源，不如让本部的客人参与进来，不知少主意下如何？”犬山贺在一旁说道，“家族的孩子也很久没有见识过本部的精英们是怎么做事的。”

    “实习课吗？”

    源稚生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可，于是便征求姜应轩的意见。

    姜应轩获得了了解日本分部的机会自然是乐意的，当即拍板说没有问题。

    于是上首的三人在推杯换盏中便定下了之后本部交换生的课程安排，路明非和芬格尔轻松愉快的文化课悄无声息地就变成了去往执行局的实习课。

    与此同时，大阪郊外山中新建的极乐馆中，樱井小暮收到了卡塞尔本部此次交换生的详细信息以及猛鬼众一个外围小组在歌舞伎町全军覆的消息，于是走过了空无一人的大厅，通过电梯到达了顶层，在一间古雅的和式套间中跪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白木屏风后的人唱完最后一曲。

    歌声如泣如诉，月光下的人影且行且吟，宽大的和服上红色彼岸花宛如新流的血，加上其极美的脸上带着冷若冰霜的笑意，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