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学院的一年级月考制度在六年前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更新，在以前的基础上增添了实战模块。

    单从难度上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核心还是由老师从因子掌握，术式构筑，具现，三个方面来测试学生的施法水平。

    不要小瞧这三个环节，现在的法师也许很难想象，在比陆地纪元更久远的上古年代，布鲁星的先民想要施展法术需要消耗多少的资源，又有多少的前置准备工作。

    最开始，他们不知道法术是什么，魔法因子的意外暴动是他们接触神秘力量的第一步。那或许是几十道金黄色的闪电，又可能是一场逆洄而上的雨，蒙昧的先民们无法理解，无法达成，于是怀着崇敬的心在发生魔法因子紊乱的地带建立神庙，祈求神迹的再次降临。

    神庙确实是不靠谱的东西，后来，他们学会了更为残忍的祭祀，这东西时灵时不灵，如果被祭祀的尸体中恰好有生前具备法师资质的人，那在他死后，周身环绕的因子若处于特殊环境，密度够高，那就有概率在不经过“法师”允许的条件下自主具现。

    再后来，先民中有智者总结出了一条高概率激发神迹的结论，似乎是被祭祀的人有“神奇眼睛”，可以看见“神使”（魔法因子）的话，神迹降临的概率就会高一些。

    而另一些智者则持有反对意见，他们觉得不该再继续使用杀戮的方式，拥有“神之眼”的人，应该好好供奉起来。

    理念信仰的不同很快促成了战争的到来，而战争的到来，加快了魔法的出现。

    那时候可没有魔法学院里这些能降低灵视门槛的辅助魔法，每一个能直接看到魔法因子的人，都拥有着令凡人无法企及的天赋。

    或许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根本不曾去考虑利用“神使”，但总有一小部分人或因性命受迫，或因好奇驱使，在意外与巧合下踏上了名为“法师”的康庄大道。

    经过先驱们无数年来对施法体系从无到有的摸索，在一次又一次的优化环节，改善不足之后，最终留下的就是这雷打不动的老三样了。

    它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是法术准备阶段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除却施展一些特殊而高深的魔法外，大部分法师一辈子施法也只用的上这三个步骤。

    按照六年前战斗学院针对一年级新生的月考方式，考试开始后学生会被分配到一个独立的靶场，就和王尔斯之前练习魔法的场地差不多，甚至条件还要再恶劣一下。

    等到学生确认准备就绪，老师会从学生考前提交的信息单上随机选取一个魔法作为第一轮测试，当老师喊出魔法的名字时，计时开始。

    考生施法的每个环节都会被单独记录时长，最后会将时长汇总在一起，相加得出总时长。

    而不同的魔法，自然会根据难易度设置不同的标准线，考生如果想通过考核，除了在总时长达标以外，每个施法环节的单独时长也不能存在低于及格线的情况。

    而根据法术种类的不同，校方还设置了法术效果核验标准。比如火球术的释放距离，爆炸威力，护盾术的护盾强度，尺寸大小之类等等。

    不过从改制开始之后，一些繁琐的统计方式就完全被校方抛弃了。除了保留施法环节计时这个步骤，其余所有核验标准，都将改为实战表现。

    当然，对于刚入学的学生来说，真要是实战有些过于严苛了，于是神通广大的研究系老师们在几年前研究出了一种新型法术，至于这个法术有什么效果......

    “保密。”韦伯笑眯眯地看着来办公室刺探军情的金沙文，先是一长串对话调足胃口，再是一记重锤断掉他打探考试内容的念想。

    “老师和你说，考试唯一的捷径呢，就是努力，到时候考场会专门请服役中的战斗法师来评估你的实战表现，可别给斯皮尔德丢脸。”韦伯突然脸色一肃，这偌大一顶帽子留下来，金沙文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哭丧着脸立下军令状，一定以最优异的成绩完成考试。

    “行了，这周回家好好休息，下周一养好精神，准备迎接战斗。”韦伯老师拍了拍他的肩，目送着金沙文晃悠悠的飘出了办公室。

    随后他用食指关节扣了扣桌面，聪明先生就从窗户的外侧飞了进来，顺带一提，教师办公室的实际位置在教学楼的第七层。

    “分班考试之后的课程是什么来着？”韦伯点了点太阳穴，这几天睡的时间有点长，都忘了课表内容是什么了。

    “要我说，你干脆就别管了，天天往这个真皮椅子上一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常跟学生唠唠家常也算是你尽到老师的指责了。”脑袋在一边絮絮叨叨，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在为韦伯着想。

    韦伯使劲拍了拍另一个脑袋，把它惯在桌子上，借着弹起的势能又将它牢牢吸在手中。

    “听话，去把西尔维娅做的课表拿过来，我忘了放在哪了，别逼我扇你。”韦伯依然是笑眯眯的，不过是能感受到危险讯号的古怪笑容。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脑袋仰着脖，戏谑的笑了。

    “啪”，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过后，脑袋先生被缝着的眼睛差点给扇开线了。

    研究学院四年级一班专属图书馆。

    通宵三天的王安娜终于在前夜美美睡上了一觉。她将头从散乱堆砌的群书中挪出，抬头的时候又磕飞了浮在半空的《哈罗娜实验日记（誊抄本）》。

    名为日记，实则是能够归类到文物一栏的珍藏史料。

    作为陆地纪元中小有名气的疯巫女，哈罗娜以其强大的诅咒法术和不可预测的精神状态为世人所畏惧。

    在她最巅峰的时代，疯巫女之名横亘于三座王国之上，即使是头戴宝石冠冕的一国君主，每年也需要为其奉上海量的金银珠宝来求取安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正如无数天骄豪杰死在那场目标是亡族灭种的“湮陆之战”一样，哈罗娜亦不过是浪花里较为精雕细琢的一朵，喧嚣一时，再伴随着大陆的消亡而沉寂。

    而这个名号重见天日时，早已不复当年。

    研究学院的老师们在特伦特岛的工厂里找到了她的实验日志。

    当时的工厂已经因为资金运转问题停工了两周，厂长迫于债主们施加的压力，决定卖掉厂里设备来还上一部分债务。

    他请来岛上的法师拆卸重型设备，而正是在法师用探测魔法摸索设备结构时，魔法检测到了下水道中浸泡在油污里多年，却依旧不沾脏渍的日记本。

    “哈罗娜会愿意把心血像这样无私奉献给其他法师看吗？应该不会吧，她在史料记载里不像什么好人，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不说话，应该就是默认了。”

    在研究课业时，王安娜就喜欢这样在脑子里自言自语，这是她缓解枯燥功课的必备手段，只不过新学期开始之后这个办法用的频率太高了，以至于现在都无法消除心中的燥意。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任务啊！”少女的情绪是高昂的，但是声音是调低的，因为发出大的音量会自动触发研究学院内图书馆的警报，这是针对学生的保护手段，毕竟某些用文字魔法写就的历史文献，即使是后人的誊抄本，也有可能保有几分残存的力量。

    “是老师疯了还是这些就是四年级老生应该承受的？”王安娜不可避免的把入学前三年的快乐时光和现在做比较。

    以前的自己，每天轻轻又松松的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后还有余力研究施法专长，隔三差五还能回家一趟跟王尔斯一起待两天。

    现在呢？从开学到现在，王安娜只在刚才睡过一次安稳觉，其余时间不是在攻克难关就是在查找文献，老师也仿佛不把学生当人看了，纯在当牲口用。

    啊不，拉磨的驴的主人都还知道给它喂饱了它才有力气转呢，自家老师呢？只会画一些又空又大的饼给大伙吃，什么优先获得大图书馆阅览权限啦，某任校长的魔法笔记的观摩权之类的，王安娜只想说，whocare？

    但如果没能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还会影响期末考试的分数，这就有点不当人了。

    一班和她本人还不是个例，据王安娜其他班级的好友所说，研究学院的老师一个比一个心黑手辣，揪着学院里的学生折磨，整得好像明天就要跟谁开战似的......

    飞扬的思绪在这一刻凝固，一缕灵感像乘着雷火一般从她的灵魂深处穿越进大脑皮层。

    “安娜，你说老普利特尔是不是疯了，他居然让我去把奥克荣法师用过的灵魂法术分门别类整理好，再根据他本人的特性创造一个使用因子数不低于一千四的攻击魔法，他......”

    “这铁定是杀人用的啊，贾马尔大法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把这个法术加进“家庭清洁魔法大全”里面的？我可亲可敬的老师又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布置让我根据魔法效果还原术式的作业的？”

    “这个叫奥古斯都异界行走的法术不是逃命用的吗？哈哈，我们研究系真是太伟大了，老师让我研究这个是不是暗示我在他发火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啊？”

    同窗们昔日抱怨的话语串成一片，王安娜恍然惊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物不研的研究系已经在老师们的暗中授意下，将课业的侧重点转移到了战斗魔法之上。

    作为军队法师家出生的孩子，她也时常在父母交谈时“不小心”听到一些外界的动乱消息。

    哪个哪个岛的领主因为嗜赌成性，把每年应该捐赠给学院的礼金掷进了赌桌，事后因为害怕法师的报复竟然直接携款潜逃，岛内群虫无首，乱象频生。

    再就是哪两个大家族为了争夺高位，互相之间以私兵为军队，攻伐不断，有时甚至雇佣法师暗杀敌方首脑和高层，连年不休。

    而严重些的，就是某法师研究禁忌法术，被学院知晓后亡命天涯，这时候各个浮空岛才会真正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那位邪恶的法师会选择哪座岛屿作为临时避难所，更不清楚极有可能已经被禁忌魔法扭曲心智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布鲁星自娜迦灭亡之后，内斗层次的顶峰便大致如此，可即使是第三种情况，至今为止还没有上了逮捕名单的法师能在外界安然无恙的活过两周的。

    能达到让教师们下定决心改变学院学生课题的程度，只是四年级的王安娜有些不想，或者说不敢去深思背后的含义。

    “阴天了。”

    王尔斯手掌遮在眉峰上方，眯着眼看着乌云一点一点将日光覆盖，他这个周末也没回家，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了对法术的精研中。

    他的身前，班级队伍排成两排，在老师们的调度下依次进入各自的考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