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组长见张浩初直接朝经理办公室走去，还以为他是去告状之类的，连忙一边喊一边跟了上去。

    经理室大门紧闭，张浩初连门都没敲，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个带着眼镜，看上去挺正派的中年人正在给一个年轻女性说思想教育，两人正拉着小手，说道着什么，突然，房门被人推开。

    办公室看上去挺上档次，亲一色欧美风格装饰，墙壁上还贴着几副印象派油画。

    中年人涮地站起身，飞快地放开年轻妹子的小手，神情一变，见到张浩初陌生的面孔，还有后面追过来的小组长，顿时以为是实习生。

    “谁叫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张浩初还没开口，后面的组长已经赶到，连忙开口道。

    “经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刚进公司的实习生，不懂规矩。”

    组长连忙拉扯着张浩初，小声地说道。

    “快出去，你作品我给你这次评及格！”

    看着组长小声求饶的模样，张浩初有些无语，什么时候，设计部都是这种货色了，张浩初理想中的设计部应该是自由，自在，充满理想和幻想风格的部门，那样才能创造出风格各异，天马行空的作品。

    可从进莉浩工业区后，张浩初就感觉到，现在的莉浩集团从上到下，都充满死气沉沉，没有活力，规矩僵化，这种企业如同慢性中毒似的，最终估计再过十年八年，就得玩完了。

    张浩初面沉如水，走到经理办公室前，拿起他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集团内部电话。

    经理和年轻的组长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浩初的行动。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是一个女性秘书接的。

    “这里是总裁办公室，请问您有什么问题？”

    “我是张浩初，给我联系张向阳，我给他三十分钟时间，叫他召集工业区所有经理级别以上的干部开会，我只给他三十分钟。”

    说完，张浩初挂断电话，看着一脸目瞪口呆的两人。

    张浩初并不想在公司里面装逼，他的身份已经不需要靠装逼获得成就，他理也没理两人，直接走出办公室，朝电梯方向走去，见他离开，设计部几个角落，几个保镖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见到他离开，办公室里面的经理和组长这才回过神来，经理有些口干舌燥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张浩初，突然，恶狠狠地转过身，朝组长吼道。

    “黄斌，你他妈是眼瞎还是怎么的？他是实习生？实你妈，董事长你认不出来呀！”

    黄斌有心想反驳，你不是也没认出来吗？但是他喃喃自语几句，最终哭丧着脸低下头。

    他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是董事长呀，仔细想想，好像这个年轻人的确不是实习生，自己一点印象都没。

    他只是坐在实习生的工位上，加上还随便画了一张图，他下意识就认为他是实习生了，设计部的实习生每年如流水线一样换人，谁记得那么多呀！

    张浩初已经差不多有三年没出现在国内公司里面了，加上他本身就低调，也没学其他公司到处贴老板大头照的习惯。

    这些人不认识他很正常，而且看这经理，好像也是新来的，设计部他只记得几个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徐颖的妹子，当时她还拿到集团最高工资，那年好像是八六年还是八七年去了。

    张浩初记得好像当时徐颖就是主管级别了，怎么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升到经理?

    张浩初下了一楼，心中压着一股烦躁，去咖啡店点了一杯冰咖啡，苦不拉几，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问店员要一杯冰水，才缓解一下喉咙的干燥，坐了还一会儿，看了看手表，已经二十分钟了，刚刚有好几人匆匆忙忙乘电梯去上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都是那些经理级别的高管。

    一杯咖啡十块钱?

    张浩初有些吃惊地看着服务员。

    刚刚他来得急，直接要了一杯冰咖啡，也没细看价格，这喝完冰水，才开始打量这个咖啡厅，当他看到桌子上的价格单时，才吃惊地发现，这里的咖啡竟然八块钱起步，大部分都是十元，十五元，最高二十八元。

    这可是一九九一年，在张浩初印象中，这个年代国内应该物价还很便宜吧？就算在大城市里，一杯咖啡三五块钱他还能接受，何况这还是莉浩集团总部一楼，他原先还以为这是免费的呢！

    这几年，他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助理团队负责了，他已经很少在外买东西了，就算在家里，也是母亲和李莉买，他不在乎价格多少。

    但是这是自己的公司，从他进工业区开始那一刻，他就感受到这里的一切都和自己理想中的那个莉浩集团，完全不一样了，这让他内心很糟心。

    他掏了掏口袋，可两个口袋里，空空如也，他顿时想起，自己好像没带钱的习惯，顿时有些尴尬地对着服务员说道。

    “不好意思，忘记带钱了，下次一起给吧！”

    服务员一脸为难地表情，让张浩初很无语朝咖啡店里招了招手，一个路人甲模样的保镖明明背靠张浩初这边的，可张浩初招了招手，他连忙转身，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递了过去。

    服务员有些懵逼地接过，他还没搞懂这怎么回事，就见一楼电梯里面，几个中年人一副神情急切地模样下了电梯，服务员认识其中几人，带头的，正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莉浩集团总裁张向阳。

    张向阳神情急切，左右四顾，突然见到咖啡店里面，一个年轻人用很平淡地目光看着他，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带着几人跑进咖啡店。

    “董事长，不好意思！我刚在开会，刚接到秘书的信息。”

    张浩初看了一眼明显发福的张向阳，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出，只用泠泠地语气说道。

    “走吧！”

    张浩初带头重新走进电梯，电梯直达二十五楼。

    张浩初直接去了会议室，刚打开大门，就见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这些人见到张浩初进来，连忙起身准备恭迎，张浩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张浩初坐在主位席上，看着下面这些人，这些人大部分都认识，都是老面孔，还有一些新面孔应该是这两三年才升任经理级别的。

    张向阳一行人也是进了会议室，坐了下来。

    待众人全部坐下，见下面还有好些空位，张浩初记得集团总部经理级别的职位应该有几十人吧，这明显就少了三分之一以上，而且张贤勇好像也没到，张浩初把目光投上张向阳。

    张向阳连忙说道。

    “还有十九位没到，有几位经理都在外地出差，还有几位今天修假，赶不回来了了，张贤勇副总裁这段时间在鹏城那边处理事情。”

    张浩初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道。

    “各位，我很失望，而且对你们很失望！”

    张浩初这话，让下面的众人都低着头，很多人心知肚明，这几年莉浩集团早已经没了早些年那种拼搏的精神了，大家都在吃老本，靠着廉价的劳动力和原先建立的直营店加盟店，让莉浩集团还算维持知名企业的名头。

    靠着在国内发展工业区，第一次吃螃蟹的机遇，莉浩旗下几个品牌在国内小有知名度，特别莉浩品牌，已经是全国驰名品牌，虽然每年广告费都在上涨，但是莉浩集团家大业大，每年利润依然有二三十亿软妹币，依然是国内时尚行业当之无愧的第一企业。

    可增长缓慢的数据不会骗人，如果不是张浩初特意回国一趟，根本想不到莉浩集团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看到下面这群人唯唯诺诺地模样，张浩初突然没了问责的心思了，他想起当年，那时候每次开会，众高管各种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家热情高涨，可这才短短几年时间，看到眼前这群人，虽然依然有些熟悉的面孔，可他们除了发福的身材，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意气勃发的精神了。

    张浩初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开口，众人坐在下面惶惶不安，可张浩初仿佛就没了下文，过了好一会儿，张浩初缓缓吐出两个字。

    “散会！”

    众人：???

    张浩初原本满脑子想发泄的话，在这瞬间就没了那种心思。

    自己的调查团队已经在调查了，很快就知道集团内部到底烂成什么样了。

    看到这些人，张浩初已经能预见结果，其实说到底，今天莉浩集团成这幅模样，自己要付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三心二意，放下公司不管，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子。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浩初看着这些人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刚才自己说散会，众人谁也不敢起身离开，大家看到张浩初一张黑脸，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知道这散会是真还是假？

    张浩初见这些人不起身，那只能自己起身了。

    他站起身，没再说一句话，直接朝会议室外面走去。

    在场众人全都站起身，看着张浩初缓缓消失在门外。

    众人齐齐把目光看上还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张向阳。

    张向阳目光漂砾，看着已经走远的张浩初，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怔怔地在哪发呆。

    直到有人喊醒他，他才回过神，看着众人的眼神，张向阳感觉身体疲惫不堪，想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不由感到五味杂陈。

    他原先是一个地方国企的副厂长，一九八五年，看着企业一年又一年亏损，张向阳写了一封举报信到上面，很快，他就被动辞职了。

    辞职后的他在报刊上看到莉浩集团的广告，上面五十万的年薪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加入莉浩服饰后，没想到很快就被老板提拔，他都看不懂为什么老板提拔他，仿佛老板见到他第一眼起，得知他的姓名和经历后，直接就提拔他了，而且他还是莉浩集团升官最快的。

    如今的他，年薪加分红，每年早过百万，已经远超过曾经自己期盼那年薪五十万的工作，可正是因为这年薪过百万的分红，让他感觉到不满。

    张浩初看到自己手上这份调查报告，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沉默许久。

    人永远都不会知足，屠龙勇士，最终又变成恶龙，如同自己手上这份报告上说的张向阳一样。

    调查报告显示，张向阳的小舅子在一九八八年底成立一个叫世豪服饰的公司，主营业务就是服装，后来发展成鞋业，包包等业务，成功升级为世豪集团，基本和莉浩集团旗下主营业务重合。

    到一九九一年五月份为止，世豪集团资产已经超过十亿，世豪集团去年全年销售额超过六亿软妹币，利润超过一亿软妹币。

    世豪集团能短短三年时间发展成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商业奇迹，而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向阳在其中出钱出力，甚至把莉浩的资源和集团资产经过几道看似正规的手续完美过度给世豪集团。

    除了张向阳外，集团内部含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层，有贪腐现象的，超过三十人，已经接近一半左右的高管。

    这份报告上，没有张贤勇的名字，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调查张贤勇的报告单独陈列出来了，这几年，张贤勇的主要工作就是仓库管理方面，张向阳把出口业务这块工作，交给了张贤勇，所以，这几年，张贤勇大部分时间都在鹏城那边仓库负责，另外协调全国几个工业区的出口订单。

    张向阳也有意把很多事避开张贤勇，加上张贤勇那本身就不爱管闲事的性格，所以到现在为止，张贤勇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张浩初看着这份报表，很无力的叹息一声。

    张浩初突然很想找一个人倾诉，可想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是孤家寡人一般，李莉已经脱离公司数年，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家庭妇女，被三个孩子气得都快更年期提前了。

    正想着，一个保镖拿着一个大哥大走了进来，小声在张浩初耳边说了什么。

    张浩初眉头一皱，刚想到李莉，她的电话就来了。

    “喂，什么事？”

    “张浩初，你儿子还管不管了，今天在幼儿园打哭三个小朋友，这已经是人家第五次叫我过去了，我是真管不了到，张泽嘉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在外打小朋友，在家打弟弟妹妹，无法无天了，都怪你整天给他看一些暴力动画片，现在你教的，你来管，我是管不了！”

    张浩初哭笑不得地听着电话那头李莉的唠叨，现在的李莉哪里还有半点温柔气质，虽然家里有保姆，也有专门负责带孩子的阿姨，但是李莉因为从小就没有父爱，加上母亲早逝，对自己的孩子特别在乎，三个小孩基本都一直跟着她生活，长期住在香江。

    女人就是这样，再温柔的女人，和孩子在一起几年后，基本都变得性格无常，极度容易爆炸。

    张泽嘉的确现在是一个小霸王了，从小就被宠着长大，他外公是香江首富，老爸是神秘富豪，从小物质方面从来就没缺少过，谁都是宠着他，让着他。

    老妈虽然整天唠叨，但是各种宠着，直到慢慢长大后，李莉也发现这孩子越来越管不住了，被他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下学期就要上小学了，他这种性格还是这样，可不行，你得回来管管他…！”

    “好，好，我过几天就回去，莉莉，要不让泽嘉来内地读书吧！”

    张浩初这个提议一出，对面的李莉顿时炸了，又开始唠叨了，张浩初连忙止住这个话题。

    两天聊了一个多小时，孩子的事就占了百分之九十，最后几分钟，李莉突然说道。

    “浩初，铁男都已经硕士毕业了，她都两年没回家了，前几天和我通电话，说准备加入一个什么公司当合伙人，你下次有时间去看看她，女孩子家的，在外一个人也不容易。”

    张浩初顿时有些懵逼，周铁男好像只比自己少几个月吧?，今年应该也就21岁吧？硕士生毕业??这逆天了吗？

    从几年前，周铁男去香江读书后，就开始走上逆袭之路，短短几年时间，竟然都硕士学位了？

    张浩初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已经快三四年没见到她了吧，两人虽然每年通过几次电话，但是最多也是问问彼此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李莉每年都在周铁男卡上打了钱的，那些钱足够她在外独自生活。

    谈到周铁男，张浩初突然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周铁男学的好像就是管理方面的专业，当初她说她的兴趣就是金融和管理之类的，而且这种天才少女，还是家人一样的关系，眼前自己的莉浩集团正好可以交给她。

    外人始终还是会变心的，说真心话，莉浩集团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最多用不了十年，国内莉浩集团基本就会完蛋，虽然现在他已经看不上莉浩这点小钱，但是终究还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这样玩坏了，心里不心疼是假的。

    周铁男从十几岁跟着他们生活，这个小姑娘的品质，绝对还一直坚持着初心，没有被社会污染，每年都寄着一笔钱给小学校长，多年如一日。

    与其被别人玩坏，还不如给铁男玩，相信她能带给莉浩集团不一样的风气。

    既然决定要把莉浩集团交给铁男，那自己就交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莉浩集团吧！

    张浩初放下电话，暗暗已经下定决心。

    一九九一年六月底，华夏商业圈里发生一件轰动全国的事件，知名企业莉浩集团管理层发生严重事件，包括莉浩总裁张向阳在内的高管，一起一百三十二人因为职务侵占罪，贪污罪，挪用资金罪…等一系列职务犯罪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另外，莉浩集团还在内部展开大规模员工职务调动和裁员，整个莉浩集团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层，换了百分之九十。

    很快莉浩集团重组董事会，任命一个叫周铁男的年轻姑娘担任公司总裁职务，并且从海外和国内其他分部调任大批管理层空降集团总部。

    整个七月，莉浩集团管理层被清洗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