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困睡凉亭错真容
亭子里——凌若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全然不知七步之外已成战场。
老者安置下少女,才迈出凉亭,便感受到一股强劲力量朝他袭来。
对方未打算遮掩,动静甚大的来了个光明正大的“偷袭”。
老者反应迅捷,判断出方位后立即接过一掌,奈何对方早有准备,出招极快,他虽有好好承接,却还是措手不及。
一掌过后,对方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歪了歪戴着帏帽的头,点向凉亭道,“真是有趣,所谓正派,如今也学会以不相干人的性命为要挟了?”
语气不无玩味,帷帽下面帘与黑色外衣浑然一体,轻垂至地面,显得邪魅又飘逸。
“呵,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不知嗜血成狂、让人闻风丧胆的‘少主’竟也会担心连累无辜?”
伴着方才的掌风,老者顺势后撤几步,稍缓半刻后,负手站在男子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泰然自若,与凌若印象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阁下便是接货人?”
稍待片刻,帏帽男子冷冷应声,“是与不是,都不是你能管的,东西留下,你,滚。”
听闻此言,老者心中疑惑。
看出招路数,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必是出身魔教,结合他的言行,极有可能是那位被江湖称为玉面阎罗的少主。
因此刚才二人过招时,老者曾故意出言套话,对方亦未否认,这不禁令他的心,咯噔坠落。
这个江湖组织行踪诡秘,杀伐不断,在看到接货人是少主时,他本已不抱有活着回去的希望。
可不知为何,此人似乎并无杀意。
郊外荒地,静寂无声,寻常百姓不会想到家门口不远处,正有一老一少在生死对决。
不,其实并非只有一老一少。思虑之时,老者心头冒出凉亭少女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她?
可是在南闸初遇时,老者早已检查过少女的修为,平平无奇、尚无根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罢了。
老者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也清楚能碰到捡回一条命的机会并不多。于是试探性的应了一声,“少主一言九鼎,既说到,便要做到。”
“再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冰冷的语气,没有耐心。
好似要给他下马威一般,瞬息之间,黑衣男子手中凝出一股真气,不过随手一勾,地面落叶便顺着真气方向形成一个风卷,缓缓升至胸旁,猛地朝老者砸去。
所幸老者身法极快,一个箭步闪避了攻击。
但还没完,男子手掌的方向变了。
他对着空中一划,方才的风卷顷刻消散,落叶静静的悬在半空,未及一息功夫,忽如利刃般刺向前方。
老者心惊,又是一阵躲闪。
男子没有给老者反应时机。
老者力有不逮,仓促的闪避,可谓狼狈不堪。几片落叶深深嵌入泥土,与他双足仅差毫厘。
“老家伙,反应不错。”
男子态度十分倨傲,但不吝夸奖,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喜悦,那种找到玩物的喜悦。
然而老者的心情截然相反,毕竟修道多年,生死大战未尝没有经历,可被一个年轻人以实力碾压、玩弄鼓掌,他的心态直接崩了。
最可怕的是,对方并未用尽全力,而是像在逗弄小猫小狗一般,与自己玩耍。
这强烈的对比,让老者的心态崩得也很彻底。犹如猫鼠游戏一般,他们一个追一个逃,一个打一个躲。
又是过了几招,老者额头开始冒出绵密的汗珠,于是放慢了身法,也干脆放弃躲闪,朝着男子愤怒道,“阁下若杀动手便是,何故戏耍老朽。”
本来他也没觉得玉面阎罗会大发慈悲。
“无聊。”
因为无聊?这也算理由?
老者一脸无语,余光扫向身后凉亭里正酣睡的少女,低声呢喃道,“看来老朽要害你无法完成委托了。”
闻言,男子帷帽下的双眼一亮,“她是你什么人?”
“热心小友罢了。”
顿了片刻,老者又语,“阁下似乎对此人十分关注。”
“少问话,能活得久一些。”
扔下这句话,男子如鬼魅般闪现至老者身后。
然而还未及下一步动作,亭内之人正在此时醒转,双眼惺忪的望了一圈。
小憩固然解乏,只是天气太过炎热,睡在亭中也不舒爽,少女的脸上还有休息时留下的印子。
她起身打了个哈欠,便开始寻找老者。
二人距离凉亭不远。均感应到动静。
老者心慌,生怕将她卷入其中。
相比之下,男子似乎更加紧张,他有些慌促的将帷帽压低了些,朝着老者戏谑道,“你请的热心小友醒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老者内力传音道,“莫要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男子不觉好笑,“是你将她连累在先,有何资格要本尊莫去伤害无辜。”
听闻此言,老者无言以对。
一阵微风徐来,待他再反应过来时,亭外的空地只剩自己一人。
脚步声渐近,老者不明所以,但还是换了副神情,朝着凌若的方向唤道,“小友,老朽在这。”
凌若循声而来,走到老者跟前不好意思的拍了拍头,“真是不好意思,委托期间竟然贪睡。”
“无碍,不如说幸亏有小友在。”
闻言,凌若疑惑的看着老者,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对此,老者并无多做解释,“事已办妥,劳烦小友护老朽回城。”
回城路上,凌若努力回忆其中可能错过的细节。
可惜她这已经失忆过一次的脑瓜,似乎并不多么灵光,无论怎么回想,也只记得自己在凉亭睡了一觉。
如果再回忆的详细一些,她似乎还做了一场梦,梦里有鱼。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二人回到海宁县南闸。
眼看天色渐晚,凌若还有一事未完,于是朝着老者拱拜,打算告辞离去。
“且慢——”老者叫住凌若,朝她递过去一块玉佩。“小友,请收下此物。”
绯红之色,天然纹路布满玉身,乍得看去犹如云纹,本是今日应被交出的“货物”。
凌若有些疑惑,若以此玉作为谢礼,怕是太重了些。
老者似乎猜到她的想法,抚着胡子点头笑道,“有缘物送有缘人,何况也并非贵重之物,还请小友收下。”
话已至此,凌若便未再推辞。
“如此,多谢老先生。”
“那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老者离去。
凌若手中磨搓着红玉,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想起当日与道兄分别的场景。
江湖中人善以后会有期告别,可是何为后会有期,是否还能后会有期?
看似温柔的词语,实则残忍无比,总是给人莫大期待,为下次相见留念想。然现实多无奈,有多少人一别经年,再无缘相见。
即便久别重逢,时有岁月相隔,再见时沧海桑田,已不是昔日少年。
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凌若将红玉系在白玉旁边,心道两个玉佩能做伴了,挺好。
如果白玉叫凌若,那么红玉又该叫什么呢?
凌若捏着红玉好生端详,红粉的玉身,上有云纹,便起名为“绯云”好了。
收起玉佩,正欲入城,想起不远处的城隍爷塑像,决定去拜上一拜。这几日诸事顺利,兴许就是城隍老爷显灵。
凌若走到跟前,双手合十,小声默念道,“多谢您老人家啦!”
距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晌午忙着护送的委托还没顾上吃东西,肚子已经瘪了。原本打算去河西那家期待已久的肉食铺,可惜等走到时,发现人家休息了。
“呜……”
凌若揉着肚子欲哭无泪,真是好“食”多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