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高峰坠石
隔了半晌,赵承志方才悠悠说道:“所谓‘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其要旨正在于一个‘势’字。
“高峰为阳,地面为阴,阴阳相对,形势自然而然出焉。而石居高峰,依山借势,恍如拉弓引箭,箭虽未发,势已蓄满。一旦坠落而下,便如利箭射出,锐不可当。
“又如饿鹰攫食,自万里高空疾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毙杀猎物……嘻嘻,一笔点画,便具如此千钧之力、万丈之势,焉能不惊天动地?”
赵承志观象悟书、化书为剑,仿佛见到一片剑学新天地,体内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与冲动。
环顾左右,瞧见一根树枝,当即不由分说,一把抓起树枝,暗暗潜运内力,凝聚于右臂,待力势蓄满,骤然挺枝刺出。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树枝直击面前的一块山石,枝干固然一折而断,但枝尖没入石中,却打出一个凹孔。
这一招点剑,深得“点如高峰坠石”一语之精髓,与他先前挺枝刺树相比较,可谓是天壤之别。
赵承志不禁瞠目结舌,道:“这,这……”连说两个“这”字,却再也说不上话来。
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喜道:“一根树枝便具如此威力,若是换做长剑,岂非惊为天人?”
未及多想,便“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暗暗凝聚内力,悉数灌注于右臂之上。骤然“呼哈”一声大吼,挺剑疾刺右前方道旁的一株杂树。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长剑破空而出,不偏不倚,刺入树干中间。紧接着“咔嚓”一声响,树干一剖为二,从中开裂,“轰隆隆”朝两侧地上倒去,荡起无数尘土。
赵承志瞧着眼前之状,若有所思,沉吟道:“观之于物,有动于心,万物万象,一寓于书。那书生所言甚是,诚不我欺!”
又嘻嘻一笑,道:“先前,那书生说,昔时雷太简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见蛇斗而草书长,张旭观倡公孙氏舞剑器而得笔法之神……嘻嘻,我赵承志效法古人,今日见高峰坠石而得点剑之神!”
念及于此,不禁欣喜若狂,连连挥舞长剑,叫嚷道:“苦心人,天不负!我赵承志终于练成一套精妙剑法。如此一来,谁他娘的敢小觑于我?”
一时间心情大畅,只觉此生从无今日这般快意。
近日来压抑心中的诸多苦楚,迅即化成“啊”的一声仰天长啸。啸声震天动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良久过后,赵承志心转平和、脑渐清醒,喃喃自语道:“今日,我孤身前去劫囚,定然凶险万分、九死一生。我虽有精妙剑法,但初学乍练,并不熟练,更遑论精通,也不知能够以一敌几?”
一时间忧心忡忡。俄顷,又道:“事已至此,我何须担忧?但教尽人事、听天命,我便问心无愧!”
说罢,释然一笑。迈开双足,疾步朝雁门关走去。
雁门关,雄踞山西雁门山,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北通塞外高原,南接中原腹地。
因置关绝顶、山势险峻,加之扼守咽喉、过雁穿云,可谓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故历来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
此刻,雁门关城门已然敞开,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一如往常。
赵承志头戴一顶斗笠,腰悬一柄长剑,正站在城门外十余丈之处,痴痴地仰望关城。
心下感慨万千,寻思:“我虽生于此地,先前却从未出过城,亦未曾料到这城墙竟有如此之高!如今,我虽学得一门‘鸟飞猿跳’之术,但想一跃而过,却是千难万难、难于登天。说不得,我只好老老实实穿过城门。”
轻叹一声,迈开步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城门。
心中正盘算着守门士卒如何盘问、如何搜身、如何勒索钱财,怎知那些士卒竟是瞧也未瞧、问也未问。
赵承志甚是诧异,暗想:“难道因为我是一名剑客,不好欺负么?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由是看来,嘿嘿,此话一点也不假!”
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径直往城内走去。
赵承志本欲径直去钱珠儿家寻仇,但一想到钱家墙高院深、戒备森严,一时半刻难以如愿,而爹娘押往京城在即、性命堪虞,故而从长远计,暂且放下了复仇念头。
约莫过了一顿饭工夫,赵承志到得魏少简魏瘸子家门口。此刻,大门紧闭,也不知魏瘸子这厮是否在家。
魏瘸子原是个独子,父母在七八年前便双双去世,而他因为相貌丑陋、腿脚不便,城中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是以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若非赵承志时常接济于他,只怕早已饿死街头。然而,此人忘恩负义,先前在赵承志落难之时,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
赵承志一想到这里,心下甚不痛快,恨不得立时毙杀这厮。
俄顷,转念又想:“我若是他,又当如何?唉,那时我固然无力相助,但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正寻思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辨物,来者并非魏瘸子,似是路人。又侧耳细听,未见院内有半点异样响动。
他双足急点地,“嗖”的一声,身子冲天而起,翻过院墙,进入院内。
果不其然,内中并无一人。
赵承志不说二话,径直去了厨房,找了些吃的,草草填饱肚子。又将酒葫芦浸于水缸之内,“咕嘟咕嘟”,不住灌水,直至灌满。
罢了,去了大厅,合上厅门,在一张椅子之上落坐。
等了一阵,心下甚是烦躁,忍不住叫骂道:“他娘的!魏瘸子这厮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归?”
便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愈来愈近,似是直奔魏瘸子家而来。
赵承志此刻已有些许内力武功,听觉异于常人。略一屏住呼吸、凝神静听,便知来者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步履蹒跚,正是魏瘸子。
赵承志嘻嘻一笑,道:“这厮终于来了!”
双足急点地,一个纵跃,跃上一根屋梁。接着,提起上衣衣摆,“呲”的一声,撕下一块布片,蒙于脸上。旋即在脑后打个结,紧紧遮住面庞。
俄顷,厅门“嘎吱”一声打开,三个人鱼贯而入,匆匆走进大厅。最后一人麻利地关上厅门,鬼鬼祟祟,神色慌张,似是做了什么坏事。
赵承志定睛一瞧,此三人正是前日与他在醉仙楼上饮酒作乐的狐朋狗友,其中一人是魏瘸子,余下二人分别是范胜、王猛。
赵承志心下好生疑惑,自忖道:“咦!这三人偷偷摸摸相聚于此地,到底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