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客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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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奇思妙想

    过了良久良久,赵承志方才回过神来,拱手作揖,毕恭毕敬施了一礼,软语央求道:“恩公,你,你可否再念一遍?”说话时,双目放光,满是期待之色。

    那书生无奈,只得依言又念了一遍。

    赵承志一边洗耳恭听,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横竖撇捺,在地面上一一摹画。罢了,抚掌大笑道:“哈哈,这真的是一门剑法!”

    笑罢,朝那书生盈盈一拜,高声呼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那书生错愕不已,抬头望天,双目迷离,喃喃自语道:“难道,这,这真的是一门剑法?”

    俄顷,俯首瞧向手中书卷,仔仔细细瞧了一阵,忽然惊叫道:“啊哟!我此刻满脑子所思所想,为何全是剑法,而非书法?我为何存有如此之怪的念头?

    “我一介书生,理应倾我所学以文辅政、治国安邦,怎能效仿粗鄙的武夫去学那杀人格斗之术?当真该死,该死!”

    右手并掌,一连打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一张白净的脸上登时显出几道红手印。

    赵承志见状,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恩公啊,这真的真的是一门剑法!你既已知之,却为何始终不肯承认?”

    那书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你适才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这笔阵图中啊,的确存有剑意。”

    转即微微一笑,续道:“你瞧!这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锋芒毕露,杀气腾腾,恍如刀斩剑斫一般。如你所言,这与其说是一门书法,当真不如说是一门剑法!”

    赵承志喜道:“此话当真?”

    麻利地爬起身,凑至那书生身边,目不转睛地观阅书卷,目瞧之,心思之,手为之,不住比划。

    俄顷,心血来潮,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依照图文所示,横竖撇捺,蹿高伏低,一一试演七招高超剑法。

    一时间,剑光霍霍,剑影纵横,吓得那书生不住往后躲避。

    那书生对赵承志大喊大叫道:“兄弟,听我说!此书卷乃卫夫人《笔阵图》,是真真正正的书法秘笈,你却异想天开,当成了一本剑谱。此举何其荒唐!岂不教人笑话?你,你当真疯了么?”

    赵承志不为所动,依旧旁若无人地挥舞长剑,好几次险些伤着那书生。

    那书生吓得哆哆嗦嗦,但又束手无策。惊慌之余,忽然灵机一动,朗声说道:“老弟,你可知,学书学剑最忌盲人摸象、一知半解?你姑且打住,这部书法秘笈,我从头至尾为你解释一遍。”

    赵承志闻听此言,立时收住长剑,“呛啷”一声,插入剑鞘中。拱手作揖道:“多谢恩公厚意!”大步迈将过去,凑至那书生近旁。

    那书生指着书卷,逐字逐句念道:“卫夫人《笔阵图》。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

    赵承志插话道:“敢问,何为三端?何为六艺?”

    那书生疑道:“你,你果真不知?”

    赵承志讪讪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一个字也不认得。”

    那书生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所谓‘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所谓‘三端’,指的是文士的笔端、武士的剑端,以及辩士的舌端。”

    赵承志点了点头,转即追问道:“这‘银钩’是什么?难不成是一种武器?”

    那书生摇头大笑道:“非也!非也!这‘银钩’乃是比况,喻指遒媚刚劲的书法。唐朝杜甫《陈拾遗故宅》诗云:到今素壁滑,洒翰银钩连……”

    赵承志道:“原来‘银钩’是指书法!不过,若是看作一种武器,亦未尝不可。”

    那书生懒得理睬,继续念道:“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念一节,便耐心地解释一节。

    赵承志道:“以上所言,看似是讲书法,实则是讲剑法,不过却是铺垫。”

    那书生又念道:“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赵承志听到此处,登时精神大振,连连击掌大笑道:“妙哉!妙哉!此处所言,是不折不扣的剑法!”

    此刻,那书生对赵承志的疯言疯语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却又故意问道:“不知你有何高见?”

    赵承志道:“你瞧!此处,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一[横]’是剑形剑名,亦可称之为‘横剑’,‘千里阵云’是剑势剑意,‘隐隐然其实有形’是剑义剑理……”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

    那书生哭笑不得:“这,这……呵呵,你竟然说得头头是道!”

    赵承志以为那书生夸赞他,道:“多谢恩公赏识!”

    转即眉头一蹙,道:“恩公,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恕我直言,卫夫人《笔阵图》中七条笔阵出入斩斫云云,固然言简义丰,但玄之又玄,着实令人费解。”

    那书生反问道:“如何费解?”

    赵承志道:“比如,此处‘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是何等语?‘点’画为何非要写成石头之状,别的难道不行么?再者,世间石头千奇百怪,形状不一,如何做到统一?而石头为何定要坠自高峰,别处难道不可么?那坠石一磕便崩,其质地究竟是软还是硬?”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那书生不知如何答复,一时语噎。

    赵承志道:“怎么?恩公,你不肯教我么?”情急之下,双手五指变爪,去抓那书生。

    那书生适才尝过苦头,知晓赵承志的厉害,是以连连往后躲避,忙道:“教!教!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蹙眉苦思一阵,道:“所谓‘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其实是喻物,是比况。窃以为,卫夫人此举重在启蒙开悟,引导习书之人借外物形质领悟其中寓意。

    “每作一笔‘点’画,均以高峰坠石为规矩,做到形神皆备。如此一来,所作之‘点’,方有千钧之力、万丈之势。至于那石头究竟形状如何,质地是否坚硬,是否一磕便崩,倒属其次了。”

    赵承志连连点头,转即又问:“高峰坠石、陆断犀象、百钧弩发、崩浪雷奔、劲弩筋节,这五句所言之物毕竟可触可见,尚能理喻。而千里阵云、万岁枯藤,却是何等语?放眼天下,有几人见识过此物此象?若是不可得见,如何凭空体悟其中寓意?”

    那书生不住挠头,苦笑道:“这个,这个,呵呵,当真难到我了!恕我一时无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