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投奔钱家
赵承志拿定主意,当即转过身子,“呲溜,呲溜”,麻利地爬下屋梁。到得地面,拾起遗留的另一只鞋子,穿在脚上。旋即,蹑手蹑脚,步出柴房。环顾周遭,并无他人。竖耳聆听,亦无杂音。
他深吸一口气,撒开双腿,径直朝城南钱家奔去。所幸一路之上无人盘问,枉他虚惊一场。
到得钱家,赵承志不敢走正门,复施展惯用的伎俩,从后院翻墙而入。方才落地,但见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汪汪”大叫,气势汹汹地扑来。
他哭笑不得,暗暗骂道:“这条恶狗委实坏得紧,适才我翻墙时它一声不吭,此刻却狂吠不已,还要张嘴咬人!”急急矮下身子,蹲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佯作攻击。
那大黄狗先是一怔,待见到对方虚张声势,复扑将过来。
赵承志道:“你若不吃点苦头,不知爷的厉害!”右手一挥,将手中石子狠力砸去,正中那大黄狗的腹部。
那大黄狗吃痛,不敢上前进击,一个劲地“汪汪”大叫。
赵承志这扔石砸物的绝技,亦是幼时自学成才而练成的看家本领。昔时因多次砸破其他童儿的脑袋,他可没少挨爹爹的毒打。
便在此时,一个女子突然现身,柔声问道:“阿黄,你乱叫什么?”
那女子抬眼一瞧,看见对面一个黑兮兮的人影,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大喊大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有贼子闯入家中!快来人呐!快来捉拿贼子!呜呜呜呜……”双手掩面,转身便往回奔跑。
赵承志见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本欲向那女子道明来意,怎奈话到嘴边,却是支支吾吾,一句也说不出口。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钱珠儿。
赵承志先前已然见过她多次,只须听她一句声音、瞧她一下身影,便可立时辨别身份。
眼见钱珠儿大呼小叫,后果将不堪设想,赵承志焦急万分,憋足气力,咳嗽一声,终于将腹中的话吐将出来:“珠儿,是,是我,赵承志!”
钱珠儿一怔,随即转过身来,颤声道:“你,怎么是你?你究竟因何来到我家?”
赵承志讪讪道:“珠儿,我,我……”连说两个“我”字,却再也续不上话来。
二人说话间,那大黄狗兀自狂吠不已。
赵承志甚是无奈,轻声道:“珠儿,你瞧,这狗,呵呵……”
钱珠儿正色道:“你道我傻么?你是逃犯!莫要连累我钱家!速速离去!否则,我,我可要报官了!”
赵承志忙道:“好好好!我这就离去!你千万莫要报官,莫要报官!”
突然间,鼻子一酸,诸般苦涩、悲痛、惆怅、抑郁滋味一齐涌上心头,难以忍受,更难以言说。
他欲待纵声大哭,转念又想:“罢了!罢了!此女既然不肯接纳我,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作女儿态,哭哭戚戚,枉自在此丢人现眼?”
当即转过身去,撒开双足,朝墙头狂奔而去。
赵承志正待一翻而上,却听得身后一个和蔼的声音说道:“是志儿么?既然来了,又何必匆匆离去?”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爹爹的至交钱友忠钱叔叔。
那大黄狗见到主人,立刻奔了过去,摇头摆尾,“呜呜呜呜”叫唤,似是倾诉委屈。
钱友忠喝道:“阿黄,趴下!”
那大黄狗倒也听话,立时趴在地上,不再出声。
钱珠儿疑道:“爹爹,他,他是逃犯……你,你何故留他?”
钱友忠声色俱厉说道:“珠儿,不得无礼!志儿好歹是你的未婚夫,你怎能一点情面也不给?”
钱珠儿默然无语。
钱友忠续道:“珠儿,你可知道,当年志儿他爹在千军万马之中,奋不顾身救得我一条性命?否则,哼哼,你爹早就见了阎王,又怎会有你?你和志儿原本明年大婚,你怎能忘了?如今你的未婚夫寻上门来,你又怎忍心弃之不顾?”
钱珠儿支支吾吾道:“爹爹,我,我……”泪眼汪汪,自是说不出有多么委屈。
钱友忠语气一转,温言劝道:“好了!好了!珠儿,知女莫如父。你的心意我懂!休要多言,速速去吩咐下人,在你闺房之中备上一桌丰盛酒菜。我与姑爷喝喝酒,说说话!”
钱珠儿兀自犹豫不决,道:“爹爹,我,我……”
钱友忠怒目一睁,沉声道:“怎么?爹的话,你都不听么?”
钱珠儿忙道:“是!是!”立时轻启莲足,小步奔走。
赵承志听了钱叔叔的一番话,心下大为感动,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细声细语道:“钱叔叔,我,我是逃犯,不想连累你……我,我这就离去……”说着,便要翻墙。
钱友忠道:“怎么?志儿,你不肯认我这个岳丈么?”
赵承志摇摇头,哽咽道:“不,不是!只,只是我……”
钱友忠压低声音说道:“志儿,此处非是说话之地,速速跟我来,随我到珠儿闺房中一叙。小心隔墙有耳!”说罢,转身疾走。
赵承志点头如捣蒜,忙道:“是!是!”
一面走,一面挥动衣袖,擦拭脸上及身上的污垢,生怕玷污了珠儿的香闺。又亦步亦趋地跟在钱叔叔身后,不敢越礼并肩而行。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钱珠儿的闺房之中。
赵承志尚未进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便扑入鼻中,沁人心脾,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待进得其中,却见一应设施高雅精致,纤尘不染。这些物事相比于他赵家,自然是差了些,但眼下赵家屋毁家破,此刻他又寄人篱下,则另当别论了。
赵承志匆匆瞧了两眼,转即低头瞧向自己,愈发觉得自惭形秽。是以,一直低首含胸,不敢抬头见人。
进入内室,但见一张八仙桌上摆了十数个菜肴,品类虽然丰盛,却与赵承志平日里所见所食,依旧不可相提并论。
可是,赵承志已有多时未曾吃上一口热饭热菜,原本好吃好喝的他,此刻腹内早已馋虫蠕动,难以自抑。但迫于眼前形势,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免得教人家瞧低了、看扁了。
钱友忠指着一把椅子,温言说道:“来来来!志儿,你坐在此处,千万莫要拘束!”
钱珠儿却是撅起小嘴,极不情愿。
钱友忠板着脸道:“珠儿!听为父的话!还不去劝劝你的未婚夫?”言语之中颇有一股威严之气,令人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