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宋臣,岂能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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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名妓念奴

    东京曾有二伎名著一时,其一为李师师,其二为崔念奴。

    二人之中,又以李师师门第尤峻,寻常身份之人,根本没有机会邀她饮酒作艺。

    当然了,像李师师、崔念奴这样的名妓,一般来说是卖艺不卖身的,除非是遇到了能让她们动心之人。

    例如,在李师师十九岁那年,她就在樊楼遇到了一位满腹才情的大商人,名唤赵乙,与那赵乙有过一夜之欢。

    不过,赵乙只是化名,那人的真实身份,正是大宋官家赵佶。

    此后,曾经的名妓李师师便不复存在了,到底是与真龙共榻过的女人,哪能继续抛头露面,与人陪笑卖艺。

    李师师在西楼三层已经住了十一年,初时,赵佶来得勤,时间久了,新鲜劲也过了,来得自然也就少了,直至最近几年,已经不再来过樊楼。

    赵佶连军国大事,后宫佳丽都顾不过来,也许他早就忘了,在樊楼里,还住着一个李师师。

    李师师并没有被限制自由,她依然能够在樊楼里随意出入,只是没有人再敢邀她出席宴会、雅集。

    王公子弟见着她,也没有了五陵年少争缠头的那股劲,好似看到了红粉骷髅,唯恐避之不及。

    倒不是因为李师师年老色衰,她才三十岁而已,其姿容,依然称得上是艳压汴京。

    问题是,她可是赵佶的女人,谁敢去撬大宋官家的墙角。

    李师师对镜自怜,而曾经与她齐名的崔念奴,境遇也算不得好。

    崔念奴与李师师相同的年纪,三十岁的女人不能说老,但在名利场上,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当然了,崔念奴如今的境遇不算好,也只是相较于风光时侯来说。

    她凭着当红的那些年攒下的家底,总归是不愁吃喝的。

    寻阳的琵琶女老大以后,只得嫁作商人妇,按理说,以崔念奴现在的年纪,也应该找个归宿了。

    但她心高气傲,曾经与自己齐名的李师师,如今被官家金屋藏娇,上了龙榻。

    崔念奴又怎能相得中寻常人物。

    与李师师闭门谢客不同,崔念奴偶尔还是会受邀出席一些酒宴、雅集。

    只不过,去与不去,全凭她的心情。

    譬如今日,辛府有管事往她住处寄请帖,爆炭认为不过是一群武夫的集会,不值得走这一趟,但崔念奴偏偏还是来了。

    所谓爆炭,也就是妓女的假母,负责为她们打理一些事务。

    南楼二层,崔念奴抱着七弦琴刚一现身,便让庸脂俗粉们黯然失色,五十四名将校,包括辛永宗在内,无不呼吸一窒。

    辛永宗不是没有见识过风姿绰约的美妇,但崔念奴还是惊艳到了他。

    只见崔念奴屈身一礼,自报家门:

    “奴家崔念奴,听闻辛九郎在新泰县大破盗贼,今日应邀前来,请以一曲,为九郎贺。”

    胜捷军出自关西,这两年才来的东京,而崔念奴这几年深居简出,偶尔赴宴,也是与文人为伍,在场的将校,哪里见过崔念奴,但并不妨碍他们久闻其名。

    辛道宗忍不住肘了辛永宗一下:

    “好你个九郎!还藏着这么大的惊喜!”

    众人也纷纷出言,埋怨辛永宗居然瞒着他们。

    但辛永宗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毕竟崔念奴的出现,并非出自他的安排。

    以辛永宗如今的财力,找些普通的歌姬舞女助兴,已经是极限了,哪能请得起崔念奴这种曾经名冠天下的角妓。

    只不过,人来都来了,总不能给她撵走。

    “原来是崔校书当面,请。”

    校书自唐代以来,便是名妓们的雅称。

    崔念奴点点头,款款而坐,以手抚琴,美妙的歌声使人陶醉其中,没有人再去看随着歌声起舞的舞女们,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念奴的身上。

    一曲既罢,余音绕梁,崔念奴起身致礼,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无不交口称赞。

    而此时,辛永宗心里却有些慌张。

    崔念奴方才说了,她是应邀前来,虽然不知道是谁背着自己干的,但这出场费,肯定是要付的。

    可辛永宗在樊楼订了七桌酒菜,请了一班歌姬舞女,如今哪还有钱。

    ‘算了,抄就抄吧!’

    辛永宗这般想着,起身道:

    “今日得见佳人,闻听仙乐,辛某荣幸之至,念无以为和,请容辛某作词以赠崔校书。”

    崔念奴听辛永宗这般说,不禁为之侧目。

    她今日前来,主要是想见一见这位名动京师的少年英雄,至于所谓的出场费,早就有人付过了的。

    当然,崔念奴惊讶的是辛永宗居然主动提出作词相和。

    不过仔细想想,辛永宗出自关西将门,并非是由底层的武夫发迹,自然是读过书的。

    “奴家洗耳恭听。”

    崔念奴轻声笑道。

    辛永宗看着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俏脸,心有所感,吟咏道:

    “侬是嶔崎可笑人,不妨开口笑时频。有人一笑坐生春。”

    “歌欲颦时还浅笑,醉逢笑处却轻颦。宜颦宜笑越精神。”

    这是辛弃疾在同僚严子文的家宴上,赠其侍妾的一首调侃之作,名为《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

    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辛字,密州辛氏与济南辛氏同出一脉,都是自家人。

    辛永宗这般安慰着自己。

    在场的将校们尽皆拍掌叫好,崔念奴更是对词喜爱有加,就连看向辛永宗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这首《浣溪沙》在辛弃疾的传世作品中,算不得精品,但也要看跟谁比,比不过《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青玉案·元夕》、《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等等这些名作,可相较于时人来说,却是难得的佳作。

    名妓偏爱文士不假,但文能作词唱和,武能讨贼安邦,这样的人物,偏偏生得如此俊美,怎能不为之动心。

    只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崔念奴心底幽幽叹息。

    他们二人的年纪,不多不少,正好差了一轮,整整十二岁,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崔念奴定了定心神,她不敢再去胡思乱想,回味着这首《浣溪沙》之余,崔念奴疑惑道:

    “九郎是关西人,怎地用了吴地俚语。”

    原来,词中的侬字,并非关西用语,而是江浙一带的方言。

    辛永宗不慌不忙地笑道:

    “我在新泰县时,曾与江南的同僚相交,倒也学了一些吴地俚语。”

    这个江南的同僚,自然便是梁镇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