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薇在说过几句话后，便识趣的离开了，走时，甚至将奴仆、婢女都给带了去，好让辛永宗与童妙真独处。

    二人虽是长辈包办婚姻，但一来二去的接触以后，多少有了点感情基础。

    只不过，没有预想中的你侬我侬，童妙真冷着脸问道：

    “辛郎奋不顾身之时，可曾想到过奴家？”

    辛永宗离京以前曾答应童妙真，绝不会以身犯险。

    这件事是他理亏，但辛九郎何等人物，怎会拿捏不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正是因为想到了小娘子，才给到我奋不顾身的勇气。”

    “我并没有让你不惜性命。”

    “但我想要你因为我而感到骄傲。”

    童妙真听得这番情话，一颗心都快融化了。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奴家可不想还没过门，便做了寡妇。”

    辛永宗上前一步，握住童妙真柔软的小手，她并未挣脱。

    “其实我也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三思而后行，这么好的未婚妻子，我还没迎进家门，怎能让她成了望门寡。”

    说着，辛永宗更进一步，趁势将童妙真揽入怀中。

    童妙真俏脸通红，她强忍着心中的羞意，轻声道：

    “能做辛郎的妻子，奴家就已经很知足了，辛郎决心投身行伍，奴家知道，往后少不了要担惊受怕，但辛郎可得答应我，凡事真的要三思而后行。”

    “这是自然。”

    辛永宗满口答应道。

    此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辛永宗有家归不得，索性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留在凉亭与童妙真久坐。

    后世一直有一个误解，便是北宋取消了宵禁。

    实际上，宵禁政策一直存在，在宋代，只有上元、中元、下元三个节日，才会开放宵禁，中国真正取消宵禁制度，其实要到解放以后。

    哪怕是在民国时期，城池、村寨夜间关门的宵禁传统依然延续。

    宋仁宗时，梅尧臣外调出京，临行前，往欧阳修的家中辞行，欧阳修挽留其饮酒，不觉到了宵禁的时间，梅尧臣回不去家，只得与欧阳修醉饮一宿，梅尧臣以诗自嘲：

    ‘六街禁夜犹未去，童仆窃讶吾侪痴，谈兵究弊又何益？万口不谓儒者知。’

    辛永宗今儿是回不去了，天子脚下，不比新泰县城。

    诚然，辛永宗真要无视宵禁，亮出身份，估摸着也没人敢拦他，但他无甚急事，又何必给人留下把柄。

    泾国公府也不缺一间客房。

    翌日，辛永宗起得很早，他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洗漱后，换了一身崭新的从七品武官朝服，又来到了泾国公府，期间，甚至都没能与许婉容说上几句话。

    今儿就要面圣，尽管辛永宗打心底瞧不起未来的金国留学生，但他知道，赵佶一句话，便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哪能不慎重以对。

    一路上，童贯都在叮嘱辛永宗面圣时的礼仪。

    辛永宗牢记在心，他可不想给赵佶留下一个轻浮无礼的印象。

    今天没有朝会，赵佶是在文德殿接见的童贯、辛永宗。

    “微臣叩见官家，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永宗毕恭毕敬的行礼。

    由于不是正式场合的召见，赵佶只是穿着常服。

    “免礼，平身。”

    辛永宗闻言起身，他低着头，不曾直视龙颜。

    赵佶本就是要见一见这位仅凭百骑，就敢伏击上万贼寇，替他平定宋江之乱的少年英雄，当然不可能让辛永宗一直低着脑袋。

    “辛卿，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辛永宗这才抬头看向赵佶。

    单从面相上看，赵佶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身处肥胖，没有一点君临天下的气势。

    而赵佶也在打量着辛永宗，不得不说，辛永宗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红楼梦》里提到过脏唐臭汉，所谓臭汉，指的便是汉代的皇帝喜好男宠。

    实际上，男宠之风，到了宋朝更为盛行，甚至有了专门的场所，名为蜂巢，其中，便都是一些相貌俊美的小厮，以供达官贵人娱乐。

    好在赵佶没有这等嗜好，他很厌恶这等风气，认为男宠文化让许多男子都失去了阳刚之气，故而专门修改律法，明文规定，若有男子做出姬妾之事，杖责一百。

    赵佶看罢，忍不住赞叹道：

    “好一个面柔心壮的少年郎。”

    面柔，自不必多说，辛永宗立下如此奇功，也当得上心壮一词的称赞。

    但他还是表现得诚惶诚恐：

    “官家夸赞，臣愧不敢当。”

    赵佶问他：

    “你是媪相的孙婿，为何敢于奋不顾身。”

    这也是赵佶疑惑的地方，当初童贯请调辛永宗出京，赵佶只以为是他在给孙婿铺路，让他跟着曾孝蕴混点功劳，没想到辛永宗却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辛永宗还未回答，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童贯插了话：

    “回禀官家，这一点，老臣倒是略知一二。”

    在得了赵佶的允许后，童贯继续道：

    “老臣的儿媳王氏曾问此子，为何要往前线，此子却道，功名需是自己挣出来的，才是真体面。”

    “好！说得好！”

    赵佶抚掌赞道：

    “倘若大宋的将门子弟都能有辛卿这等傲骨，朕又何愁不能光复燕地！”

    此刻，赵佶越看辛永宗，越是觉着喜爱，他对童贯道：

    “如此人才，媪相伐辽之时，需得委以重任。”

    童贯躬身应是。

    赵佶又对辛永宗道：

    “辛卿，努力，切莫忘了当初的豪言壮语。”

    辛永宗正色道：

    “微臣敢不尽忠竭力，以报君父期许！”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挥手便让辛永宗自行离去，他与童贯还有事情需要商议，与伐辽以及西军东出有关。

    “微臣告退！”

    辛永宗说罢，走出文德殿，心中一松，吐出一口浊气。

    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好在这一次面圣，似乎给赵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也让辛永宗暗自欣喜。

    辛永宗走起路，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正当他计划着要前往城外军营的时候，身后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就是以百骑破贼的辛九郎？”

    辛永宗回过头来，入目所见，却是一名被宦官、宫婢簇拥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