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宋臣,岂能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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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大宋忠良

    时值北宋宣和二年(1120年),早春二月,东京乍暖还寒。

    辛永宗自长安而来,好奇的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鲜嫩的枝桠在风中摇曳,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是商品经济空前繁荣的时代。

    却只有辛永宗知道,这场京华美梦即将被金人的铁蹄所踏碎。

    他是一名穿越者,至于为何在两年前穿越到北宋末年,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时间能够抹平一切,尽管偶尔还是会想起另一个时空的家人、朋友,但辛永宗也完全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眉州防御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中卫大夫辛叔献的第五子。

    辛永宗出身关西将门,祖居福州,祖父辛惟庆仕宦于仁宗初年,曾任屯田员外郎,终如京使。

    辛惟庆老来得子,育有辛叔献、辛叔詹兄弟二人。

    叔献、叔詹成年后,在关西为将,故而举家迁到了长安。

    崇宁二年(1103年),时任河州将的辛叔献与时任熙州将的辛叔詹追随王厚、童贯收复河湟失地,兄弟二人作战勇猛,被童贯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这些年,辛叔献一直在外地为官,而辛永宗则被留在了长安学文习武。

    去年年末,辛叔献调任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辛永宗此行,便是为了探亲。

    辛府位于相国寺附近,正是达官贵人聚居之所。

    府前的空地上,一名四旬年纪的妇人正翘首以盼。

    妇人名叫许婉容,是辛叔献的继室,也是辛永宗的母亲。

    许婉容远远望见辛永宗领着一众小厮走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辛永宗自然也瞧见了母亲,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道:

    “孩儿拜见母亲,有劳母亲出门相迎。”

    许婉容的视线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儿子,她眉开眼笑道:

    “我才走了几步路,哪比得上九郎远道而来的辛苦。”

    辛永宗有四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有四位堂兄,在同辈兄弟之中排行第九,故而又被称为九郎。

    说着,许婉容扶起辛永宗,解释道:

    “你父亲还未下值,四郎、八郎这些日子又都住在了军营,此前倒是有差人捎信,说过今儿要回来为你接风洗尘,只是如今还没见着人影。”

    许婉容口中的四郎、八郎则是辛叔献的第三子辛企宗、第四子辛道宗,二人同在胜捷军中担任将领。

    胜捷军是童贯的亲兵,将领皆由其自行任命,兵部无权干涉。

    如今童贯入朝,主持联金灭辽一事,胜捷军也随之东出,驻扎在了东京城外。

    辛永宗清楚所谓的联金灭辽是个大坑,将会彻底葬送中原的大好河山,但自己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作用。

    其实,这笔账还得算到已故多年的宋神宗头上,是他临终前留下遗诏:能复全燕之境者,虽异姓,亦可封王。

    童贯此时已经魔障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从辽人手中收复燕地。

    宦官封王,这得是多大的威风。

    尽管朝中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但终究不能阻止此事。

    自两年前,也就是重和元年(1118年)起,宋金使者频繁出海,往来接触,结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婉容见辛永宗不吭声,以为他是累了:

    “今日与九郎重逢,我也是欢喜过头,有些忘乎所以了,居然不知道让你进屋歇着。”

    辛永宗回过神来,他展颜笑道:

    “这一路上,孩儿正有许多见闻要与母亲分享。”

    “好!好!好!我们进屋细说!”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门,这是一间五进的大宅院,东京城里寸土寸金,别看辛叔献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但他的俸禄却是同品级文官的两倍。

    这也是因为北宋武官的品级要低于文官,正五品以上的武官,只有太尉一人,为正二品,其余,最高也就是正五品了。

    故而,朝廷只能多给武官俸禄,作为补偿。

    不过,辛叔献能在相国寺附近买到这么大间宅院,还与童贯脱不开关系。

    不仅辛叔献、辛叔詹是童贯的亲信将领,辛永宗的四位兄长,四位堂兄,也深受童贯的器重。

    除了在胜捷军中任职的辛企宗、辛道宗以外,辛叔献的长子辛兴宗为忠州防御使,知积石军,与父亲辛叔献同为从五品的武官。

    次子辛昌宗曾任冀州知州,因枣强河道决堤,武将出身的辛昌宗不懂治水,而被调回了西军。

    辛叔献五个儿子,如今只有年仅十八岁的辛永宗尚未步入仕途。

    许婉容这些年跟随辛叔献四处奔波,与儿子聚少离多,如今母子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黄昏,期间,婢女数次为二人添过茶水,他们母子谈兴正浓的时候,夕阳下,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厅的门口。

    “回来了。”

    辛叔献打断了母子二人的叙旧,径直走了进来。

    许婉容、辛永宗母子赶忙起身,恭敬行礼。

    “坐吧。”

    辛叔献说罢,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上。

    许婉容知道辛叔献有事要与辛永宗谈,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顺道带走在厅里侍奉的奴婢。

    辛永宗恭顺的坐在父亲下首,而辛叔献正注视着他。

    一般来说,身为人父,最重视的便是长子,对长子寄予厚望,而最疼爱的,大多都是幼子,辛叔献也不例外。

    他有三名嫡子,其中,辛兴宗与辛昌宗是原配所出,而辛企宗、辛道宗则为庶出。

    辛永宗的母亲虽为续弦,但继室所生,亦为嫡子。

    既是幼子,又是嫡子,可想而知,辛永宗自小就深受辛叔献的宠爱。

    父子重逢,辛叔献并没有急于叙旧,而是径直与辛永宗说起了一件正事:

    “明日你一早,你往泾国公府走一遭。”

    泾国公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童贯。

    辛永宗不解其意,问道:

    “可是泾国公要见孩儿?”

    以辛家与童贯的关系,童贯要见他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毕竟辛永宗也到了出仕的年纪,可能童贯是想让他跟两个哥哥一般,进入胜捷军,担任亲兵将领。

    然而,辛叔献却语出惊人:

    “泾国公的孙女年纪渐长,你去给人瞧瞧。”

    辛永宗恍然,原来是上门相亲啊。

    童贯虽是宦官,但并非自小入宫,他在民间留有一子,名唤童师礼。

    童师礼壮年而亡,如今要招婿的,正是其遗孤。

    辛永宗并不排斥给童贯当孙婿,他们辛家本就是阉党,有了这门婚事助力,辛永宗能够爬得更快,在金人南下前,积累更多的实力,但他并未急着答应:

    “为何是我?八哥尚未成婚,按照长幼次序,也该由八哥上门。”

    辛叔献的第四子辛道宗时年二十,只比辛永宗年长了两岁。

    见辛永宗有推辞之意,辛叔献老怀宽慰,老人嘛,都希望见到家庭和睦,儿子们兄友弟恭。

    “这是泾国公的意思,谁让你在两年前大出风头,从此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辛叔献笑着说道。

    他所提及的正是两年前关西爆发地震,包括长安所在的永兴军路,共有五路受灾。

    辛永宗也正是在那个时间点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彼时,辛企宗、辛道宗已经相继出仕,家中只有辛永宗一人。

    辛叔献寄信回府,让辛永宗高价贩卖家中的陈粮,长安因为受灾,正是谷贵之时。

    然而辛永宗却回信一封,在得到辛叔献允许后,尽数将粮食赠予灾民。

    事情发生后,辛叔献又假装不知情,为之震怒不已,原本是要重重责罚辛永宗,不知为何,此事又传进了童贯的耳朵里。

    童贯对辛永宗的行为大加赞赏,辛叔献这才不予追究。

    成就了辛永宗轻财重义的美名。

    当然,童贯能够得知此事,也少不了辛叔献在背后出力。

    如今辛叔献旧事重提,辛永宗不敢居功:

    “仰赖父亲成全而已。”

    辛叔献摆摆手,而后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九郎,你已经得了我的许可,怎地还想到要在事后兜售自己珍藏的古物,填补府上的亏空。”

    原主自小就热衷于收集古董器物,视如珍宝,因此,当辛叔献听说他将这些古物一股脑地售出,还是吃了一惊。

    辛永宗解释道:

    “家中存粮,非我独有,孩儿施济灾民,却是在为我一人邀名,孩儿不愿伤及兄弟感情,理应设法填补自己造成的亏空。”

    话音刚落,辛叔献还来不及称赞,就听门外有一个年轻,但又雄浑的声音传来:

    “莫非在九郎眼里,我们二人便是气量狭隘之辈。”

    声到人到,走进来的两人正是辛企宗与辛道宗。

    辛道宗嘴上是在责备辛永宗,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丁点的怨气。

    辛永宗见到二位兄长进门,欣喜道:

    “四哥!八哥!我还以为营中临时有事,你们回不来了。”

    辛企宗时年二十四岁,早已成家,他笑道:

    “听说九郎回来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进家门与你聚过再说。”

    辛叔献早年间为国戍边,而辛兴宗、辛昌宗的年纪又比三人大了许多,早早出仕。

    因此,只有年纪相仿的三人一起在长安生活,在原主的记忆里,兄弟三人称得上是亲密无间。

    辛叔献指着辛永宗,笑道:

    “八郎,刚刚九郎还在向我推辞那桩婚事,声称应该按照长幼次序,由你前往泾国公府。”

    辛道宗闻言,连连摆手,他对辛永宗道:

    “我又哪能入得了泾国公的法眼,况且,父亲已经为我定下了一桩婚事,那冯氏女秀外慧中,我自己也是极满意的。”

    辛永宗见八哥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再谦让,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