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携带福建大胜，准备班师回朝。

    然而还没出福建，内侍太监谷大用和张永，连带着内阁大学士刘健，齐齐跑来接驾！

    “奴婢/臣参见皇上！”刘健跟谷大用，张永一起跪倒地上迎驾，眉头一皱，往旁边挪了挪，离两个阉党远点。

    “陛下，奴婢路上可听说了，你驾临福州城，却被倭寇围困，可真是把奴婢吓得魂飞魄散啊！”谷大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到。

    正德皇帝没好气的一撇嘴。

    这狗东西，福州被倭寇攻打的消息，恐怕是跟着大胜的消息一起进京的，他还在这装模作样！

    “刘卿家也来啦，快快请起！地上凉！”正德皇帝笑的开心。

    刘健可是他的老师！

    内阁三位大臣，就属刘健骂他骂的最凶，偏偏他还不敢还嘴。

    此时朱厚照裹挟不世之功，站在刘健面前，只觉得扬眉吐气，面上有光！

    “刘师傅怎么来啦？是不是太皇太后，和太后让你来的？”正德皇帝在福州玩的开心，此时又心绪激动，行为举止不免有些放浪——不端庄！

    “陛下！本来陛下入津游玩，朝中便颇有微词，哪知陛下竟然走海路去了福建，朝野上下，人心不安，更有传言，陛下是听信奸佞小人谗言，去福州搜罗美女，枉顾朝廷江山……”刘健也不起来，硬着脖子说道。

    正德皇帝登时脸就红了。

    脖子也红了！

    “放屁！什么搜罗美女……朕巡视福建，但见倭寇成灾，民不聊生，便笼络义士，建荡寇军，于福州城外大破倭寇，斩首五千！那脑袋还堆在福州城外呢！”正德皇帝气的直跳脚。

    只不过，他去了一趟福建，算上徐家自荐枕席的，董家被特赦的，还有几个大世家送来巴结的……

    十余日的功夫，少说也“搜罗”了三十个美女，如果都没身孕，那哪个都没名分！可谓完全白嫖！

    因而正德皇帝底气有点不足，说道搜罗美女的时候，不自觉气场就弱了三分！

    这一下底气不足，哪里瞒得过刘健！

    陛下果然是去福建搜罗美女了！

    至于什么斩首五千，刘健直接无视了。

    反正他没看见，那些军队的大老粗，向来偷奸耍滑谎报军功，更何况这一切是刘瑾安排怂恿的，指不定是杀良冒功讨好皇帝！

    弘治皇帝在明朝历史上算得上明君，但是整体而言，也不算那么“明”……

    他太过偏袒文臣，疏忽武将，以至于朝堂之上文臣独大，自视甚高，习惯了弘治皇帝的退让之与偏帮后，他们根本无法重新摆正立场，和新君相处。

    弘治皇帝驾崩后，留给朱厚照的，其实是一个皇权被极度限制的朝堂。

    某种角度来说，正德皇帝这昏君姿态，少说三分是文臣集团逼迫过甚，以至于皇帝自暴自弃导致的放浪形骸。

    刘健也是个臭脾气，当场就数落起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呢，更是个臭脾气！

    他不占理的时候也有五分硬气。

    占理，还自觉占了天大的理，朱厚照当真应了那句“陛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破天荒的，朱厚照头一回带着点底气跟刘健吵了半天！

    君臣二人不欢而散。

    楼船行宫。

    朱厚照气呼呼的坐在案牍后面，狠狠的一拍桌子！

    他已经拍的很熟练了！

    “刘大伴，你说，为何这群人敢如此颠倒黑白，欺辱于朕！”

    “那福州城外的人头，海岸边上的倭船，被朕解救的百姓，如此鲜血淋漓的铁证，如此光宗耀祖的武功，他怎能视而不见呢！”

    “他是朕的老师啊……”

    朱厚照委屈的几乎要落泪。

    “陛下息怒，刘公的心是好的……”洛言赶紧上前，朱厚照情绪已经到了，他此次演出的时间，也已经过半！

    剩下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完成最后的计划，获取神明的认可，才是关键！

    “对于诸位朝臣而言，陛下是一只笼中之雀……”洛言缓缓说道。

    朱厚照顿时瞪大了眼睛。

    “陛下恕罪，但老奴乃是肺腑之言。”

    “先帝在时，他们可有如此对待先帝？”

    “他敢！”朱厚照哼了一声。

    “那便是了，他们欺陛下年幼，欺陛下无功，欺陛下初继大统，根基不稳。”

    “陛下便是他们的笼中雀，养着，赏着，供着，却决不许雀儿飞出笼去，变成雄鹰！”

    “所以他们不能，更不敢承认陛下的功绩，他们害怕，害怕陛下一飞冲天，成就一代圣君，到那时候，他们对陛下的辱骂责难，对陛下的推诿逆反，是此时的“刚直不阿”，亦是彼时的“跳梁小丑”，区别仅仅在于，陛下是笼中雀，还是云中鹰……”

    洛言精心构想的“谗言”起效了！

    正德皇帝双拳紧握，目露精光，不复消沉委屈。

    “大伴说得对，福建一行，朕收获颇多，朕看到了自己的江山，看到了自己的臣民，看到了我大明的苦难，也看到了我大明的毒疮……”

    “大伴，朕欲携此次大胜之功，变法更田，刮骨疗毒，救我大明江山！朕无多少可用之人，唯独信任大伴！”

    “陛下圣明！老奴一届阉人，得陛下垂青，惟万死以报陛下！”洛言哭的稀里哗啦，仿佛感动至极。

    “陛下，既然陛下由此壮志，老奴也不能旁观，求陛下下旨，遣老奴前往龙虎山！”

    “为何？”正德皇帝不怎么喜欢龙虎山的道士，而且有点忌讳。

    不喜欢，是受弘治皇帝影响。

    忌讳，是因为天师府掌管占卜祭祀，预测祸福吉凶，说白了就是“天人感应”那套说辞的代言人，钦天监在这种事上，都没正一道大真人有发言权，正德皇帝就怕他们说什么不好听的…………

    “陛下，老奴觉得，陛下要变法，要改田政，那些大臣必然竭力反对，若是老奴能说服张天师，以天师府之名，就说不变法，有损国运，到时候，想必能堵住不少人的嘴，陛下也会轻松许多！”

    洛言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念叨：“其实我就是馋龙虎山的武功……”

    两人谋划许久，正德皇帝忽然深深的看了洛言一眼。

    “大伴，此次怂恿倭寇攻城，是你谋划的吧？”

    洛言忽然一惊，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朱厚照语气中的淡漠，这意味着，正德皇帝要敲打他！

    “老奴自作聪明，陷陛下于险境，罪该万死！”洛言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太鲁莽了，福州上下兵备，已不堪用，武将之中，说不得也有走私通倭之人，如此仓促草率……”

    “罢了，记住这次教训，涉及兵事，你不懂，就不用再自作主张，报与朕定夺便是。”朱厚照终究还是饶过了洛言。

    且不说他还要用刘瑾这张牌敛财并且制衡文官。

    福建这事，最起码结果是好的。

    这次军功确实给了朱厚照很大的触动。

    “老奴谢陛下宽容，老奴再也不敢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洛言哀嚎着，心里也是一激灵。

    他这计划……

    朱厚照三言两语就讲明白了有多肤浅，能成功简直是撞了大运！

    殊不知，福州上下通倭之人不少，消息也早就泄露了，但是各方人士都觉得，陛下和刘公公，这特么是在直饵钓鱼，必有后手啊！

    否则怎么可能抛出一个看起来完全没过脑子的计划？

    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敢妄动……

    正德皇帝低调而沉默的继续回京。

    接连数日，再没接见过刘健。

    而洛言早已下船，快马加鞭，赶往龙虎山。

    ……………………

    大明朝有两个特殊的职能部门——僧录司，道录司。

    平日里，这两个部门几乎毫无存在感。

    就比如道录司，名义上他们有权管辖大明境内所有道教门派，比如还被关在大牢里苦逼养伤的余沧海，就在道录司有名有姓，是正儿八经的官方认证道士！

    然而面对天师府，道录司根本没有任何勇气去管！

    就算是道人按法律规定要录道号备案，天师府往往就是每年一封信，道录司照着抄，抄完了还得恭恭敬敬回信问一句——“您看抄的对不对。”

    南昌道录司左正一徐岩拿着当朝第一权奸刘公公的手令，满脸的莫名其妙。

    刘公公要求他亲自前往上饶接见，然后带路拜会龙虎山……

    龙虎山？谁去过？

    这着实怪不得他，道录司左右正一，区区六品小官，很多时候还是直接由龙虎山弟子担任的。

    也就社弘治年间，开始由地方官员担任。

    但是龙虎山天师府，张真人可是御封的正一真人，按品秩算，是正二品……

    正二品是个什么概念呢？

    号称六部之首，有天官之名的吏部，最大的官，吏部尚书，就是正二品……

    一品的只有内阁那三位大佬了

    你就说，他敢惹么！

    徐岩急的直掉头发。

    他也不知道刘公公抽的什么疯，突然要拜会龙虎山，你说你一个“立皇帝”，直接过去就行了啊，龙虎山还敢挡你？

    你找我们干啥啊……

    其实这还真是洛言的盲区了。

    他虽然有刘瑾的常识，但是在这部分常识里，道录司应该是天下道门的顶头上司，官职不大，却专权专管。

    洛言寻思着去龙虎山挑挑事，多碰瓷坑点武功秘籍，再把张玄庆忽悠瘸了，带上道录司官员，应该更方便一点。

    要是能吓唬他一番，让他带头把土地捐献出来，那之后朝堂之上，更改田政的阻力会进一步减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