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余躬身行礼，“岚孝见过皇姑。”

    “坐吧。”青葱玉指端起茶盏，指甲上的蔻丹鲜红，“叫你来，是想请你帮皇姑一个忙。”

    “皇姑请讲。”

    “我府里一个梳头的侍女，近日丢了，她梳头梳的极好，她不在本宫很不适应。”说着长公主轻抬玉臂，手形如兰轻轻触碰发髻，“你回江宁府有一个月了吧，听说都护府里就你最清闲，你带人去帮我找找吧。”

    长公主脾性乖张，李承余早已领教过，“不知皇姑的侍女何时丢的，可曾在江宁府衙备案？”

    长公主递给身边女官一个眼神，女官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回宁王的话，府里发现她一夜未归就同江宁府尹高伟松说了，也不知道这高伟松怎么办事的…”

    听到这话，李承余侧眸看了一眼女官，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不过是个正九品上的官阶，江宁府尹可是从四品，这女官竟这般肆无忌惮的评说江宁府尹。

    女官身后的长公主神情自若，茶香入口，长公主面色愉悦。

    盛国设安北，平南，平西三大都护府，江宁府的都护府衙看似驾临与三者之上，实则并无实权。

    让都护府去查江宁府衙的案子，不仅得罪人，还会被谏官参上一本…

    “岚孝初任大都护…”李承余故意在此处停顿，面露难色，“岚孝一定亲自帮皇姑寻找侍女。”

    长公主直接变了脸色，“你自己找？江宁府城这么大你怎么找啊！”

    “岚孝必定尽力而为。”

    “尽力有个屁用！”

    李承余身形伟岸，静立不语。

    茶室里落针可闻。

    长公主见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言不发，闭了闭眼，好歹是自己的侄子，算了，算了…

    “行了，你找吧，退下吧。”

    李承余行礼离开。

    长公主语气不悦，“浪费一幅好皮囊，跟块木头似的！”

    入冬后江宁府已落了几场雪，天气越发寒冷。

    李承余去了一间食肆，店名叫：碧食。

    跑堂领着他上了二楼雅间，雅间里坐着一位娘子，李承余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雅间里的娘子站起身来，红唇含笑，“不知宁王要如何感谢我呢？”

    李承余俊眉微皱，“何意？”

    “妾是永康街牟家四娘，牟莹冰。”

    下帖子的是牟家，李承余下意识想到的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是你父亲？”

    牟莹冰笑着点头。

    李承余面容严峻，“帖子是你下的？”

    “是我请父亲下的。”牟莹冰眼含笑意，“上书为宁王请赏的是我父亲同窗之子。”

    他升任大都护是太常寺卿的所为？

    太常寺卿掌管宗族祭祀之事，与管理礼部的禾王在公务上常有交集，禾王曾多次在母亲许贵妃面前抱怨牟衍食古不化。

    牟衍的幼女牟莹冰灵巧聪慧，许贵妃常召她来宫里作陪，相伴多年，许贵妃认其做义女，有了这层关系，太常寺卿牟衍与禾王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牟莹冰长相灵秀，身姿绰约，更有江宁府才女之称，十三岁起，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牟府的门槛。如今的牟莹冰已有十六，女儿家的心思，明里暗里的透露给自己母亲。自几年前江宁府城城门前，初见李承余马上英姿后便芳心暗许，可李承余与尚家嫡女的婚事，天下皆知。这婚事是陛下赐下的，是断不可能更改的。

    父亲牟衍得知后，曾严厉训斥，让她早日断了念想，她却固执道，“宁为其賚！”牟衍差点没被气死，太常寺卿的嫡女居然哭闹着要给人做妾！

    夫人牟贾氏，想着牟莹冰对许贵妃很是敬重，或许许贵妃的话女儿能听进去，便请许贵妃帮忙劝慰。

    许贵妃几番劝慰无果，便也不劝了，她倒不是看不起妾，真论起来，她也是妾，再想想那病恹恹的皇后，心中有了一番思量。

    劝她莫要与家中置气，与宁王之事，还得从长计议。牟莹冰听出许贵妃话里的希冀，心里欢喜，苦恋多年终于有一线希望，至此对许贵妃言听计从，越发恭敬孝顺。

    半个月前许贵妃召她入宫，“吏部稽勋司员外郎是你父亲同窗之子，让你父亲给他递个话，就说如今宁王待在江宁府名不正言不顺与法不和，让他为宁王请赏。”又拉着她得手，“得让宁王好好谢谢我们四娘。”

    吏部员外郎上书，宁王回京多时，协理都护府有名无实，协理职责应落到实处，职务应详尽合理，又详叙宁王征战林胥国的功绩，絮絮叨叨说了大篇，最后皇帝点头，封宁王，大都户。

    这些牟莹冰自然是不会说的，伸手做请，“这家食肆开业不久，但菜肴烹的极好，如今在江宁府已颇有名气。”

    李承余脚步未动，“你父亲来吗？”

    牟莹冰微微抿唇，“家父应该已经在来路上了，您请梢坐。”

    李承余唤来跑堂，“可还有雅间？”

    跑堂态度恭敬，“有的。”

    李承余对牟莹冰道，“等你父亲到了，我再过来。”

    牟莹冰心里一急，“是我求的父亲。”

    李承余回身，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牟莹冰收了笑，交握在身前的手紧紧扣住，原本自信的俏脸，透着不安，“我…我…是我为您求的，您不是该谢我吗？”

    “牟娘子慎言，牟家家风…”

    李承余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来这一个月里李承余总是会偶遇这个牟家四娘，原来如此...哪里是什么偶遇...

    寒风凛冽，雪飘如絮。

    李承余在府中煮茶，志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不在，周围的小娘子都少了，还有什么意思，这什么呀？”

    “不识字？”

    志扈拿起请柬看了看，“请贴？踏雪寻梅？”

    李承余自顾自的喝茶。

    “你倒是给我也分一盏啊。”

    李承余给他分了一盏。

    “哟，请你去赏梅的。”志扈喝了口茶，“你们江宁府人真能找乐子，你带我一起去呗？我粗人一个，你带我去见识见识你们江宁府人的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