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总舵主打穿清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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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教案

    过年的时候西关无疑是热闹而快活的。

    大街小巷到处都有鞭炮烟花燃放的声音,时不时还有舞龙灯耍狮子的咚咚锵锵的声音,掩盖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那些形销骨立的乞丐,和每天被巡检司巡丁们从角落里拖出来破衣烂衫脸色铁青硬梆梆的尸体。

    李春初照旧和陆阿采两个出门去散散心。

    这些年来,李春初虽然不是真的出家做道士,但他这个假道士甚至比真正的全真倒是还要清心寡欲,除了不念道家经文之外,基本上和一个真道士的淡泊克己也相差不大了。

    因此,就是在热闹的过年时分,他也不过是和陆阿采一起老哥俩出去逛逛街消消食看看这烟火气满满的广州城为乐。

    毕竟也想给梁坤留下点私人空间好有点天伦之乐。

    而他和陆阿采之间的话题基本上就是互相讨论一下各种武功拳术。陆阿采有名的号称“花拳”自然不是花拳绣腿,而是表演起来各色拳术杂糅其中,花团锦簇般好看。通晓的拳术武功自然也是极多,和李春初相互印证,在两个宗师之间也是一种乐趣。

    广州数百年来都是对外贸易开放的口岸,广州人自然也对穿梭在人群里的金发碧眼高帽西服的各种洋人也是熟视无睹。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满清被迫开放五口通商。按照战后签订的中英《南京条约》、《五口通商章程》,洋人有权进入广州城,并在城内租房居住、经商、传教、建立教堂。

    不少传教士也混入广州城内,积极开展传教工作。趁机入教的人也自不少,有真心信奉天主基督的,也有信教学习外面事务的,更有借洋人之势为非作歹,不一而足。这些入了教的人,便得到了教会的庇护,称之为教民。教民犯罪或有争执事项,教会往往出头帮忙,官府常常不敢深究,只草草敷衍。

    但今日,却是见不少洋人成群结队地朝教堂去,不免有好事的打听一二,有信教的教民便撇着嘴说:“今儿是礼拜日,信天主的,信基督耶稣的都要去礼拜堂做礼拜,这叫弃恶从善。”

    那些百姓却是不依了,吵嚷道:“什么弃恶从善?你算什么从善,挖绝户坟,踢寡妇门你什么没有做过?不就是信了个教,天主老爷再大能大过玉皇大帝佛菩萨去?你们都去拜天主老爷却连祖宗都不拜不要了,算什么弃恶从善?”

    这教民大怒揪着那百姓便打,一时间那教堂不远处就像开了锅一样,沸反盈天。不一会儿巡检司的巡丁就赶来,一番吵闹之下,巡丁连教民同街边的百姓都抓了起来,就要带回衙门里去。

    却见教堂之中急急脚走出七八个洋人来,为首的洋人高鼻深目,黄发蓝眼,一身黑衣宽袍,胸前挂着银亮亮的十字架,是个牧师。

    那洋人牧师走过来用蹩脚的粤语跟巡丁头目指手画脚地说了一通,巡检司巡丁头目低眉顺眼连连点头哈腰,然后转身手一挥,便将那教民开释,锁链一抖套着几个百姓便拉拉扯扯往衙门去。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不服的声浪来。吵嚷更加厉害。

    那洋人牧师见状,也指着人群叽里呱啦地不知是在说些什么。人群中“嗖”地一下飞出块小石头来,正正打中那洋人牧师的头上,那牧师“唉呀”一声痛嚎,这时候人群里烂白菜、土坷垃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如雨点般朝洋人牧师、他后面的洋人以及巡检司的巡丁们扔了过去。

    那些洋人见势不好,纷纷抱着脑袋向教堂里跑去。

    不知哪个在人群里喊:“把这些番鬼佬赶出广州去——”

    “烧了他们这个鬼庙!让他们不敬祖宗——”

    “番鬼佬蛊惑我哋广东人唔俾拜祖先,唔俾读孔圣人的书,赶佢哋扯——”

    ……

    一阵阵地声浪掀起,更多的石块土坷垃砸在教堂大门上,咚咚连响,却是无可奈何!

    “呯——”一声焦脆的枪声响起。

    一个穿着新衣服的男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番鬼佬打死人了!”

    “番鬼佬打死人了!”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声浪,却没有退下去。而那些巡检司巡丁们一个个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呯——”又是一声枪响。人群终于开始惊惶了起来。

    有人喊:“番鬼佬杀人啦!同佢哋死过——”

    也不知是从哪里冲来的年轻人将手里的火把之类的东西朝教堂投掷过去。

    枪声再度响起,喧哗之声哭嚎之声随着滚滚的黑烟猛然直直地冲向灰蒙蒙下着零星小雨的天空。

    枪声、火光、黑烟、细雨和哭嚎声交织成一片,宛如一场梦幻。

    一场噩梦!

    李春初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

    他仿佛陷入一个怎么也冲不破的噩梦里,无法呼吸,无法醒来,无法挣扎!

    他来到这个世界总是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极长极长的梦里,在梦里他无需害怕,也无需担心太多,觉得只要按照本心去做就可以了,这个世界总会在自己的梦里改变,待到醒来的时候也就是一场梦而已!

    而现在他闻到了血腥,看到侵略,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伸出手去就可以真真实实触摸到这个大清帝国治下的广州城的一切,包括他的悲欢屈辱。

    那曾经给他眼前蒙着的并不真切的一层迷雾薄纱就这样被撕扯得粉碎,自己并不是梦里,不是游戏里。

    这是活生生的清末,活生生的广州!

    “李,李师弟,你怎么了?”陆阿采摇了摇他的肩膀。

    李春初猛然回过神来,只觉一道热腾腾滚烫的血气直冲顶梁门,瞬间他的眼睛便布满了血丝。

    他伸手向怀中摸去。

    微微温热的剑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跃入他的掌中。

    “师兄,那些洋人在杀我们的人!”他的牙关在格格作响。

    “李师弟,你待如何?”陆阿采问道。

    “杀——洋——鬼——子!”

    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牙缝中崩了出来,陆阿采分明听见了那声音中有着金属般铿锵的颤音。

    陆阿采回答了一声:“好——”

    然后回身从地上捡了一根扁担拿在手里。

    “走——”

    “走——”

    两条身影在细细的雨雾中拉出了两条游龙一般的气浪,滚滚而前。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教堂门口。

    枪声在不停地响,已经宛如炒豆一般“噼啪”不停。地上横躺竖卧着数具死尸,有的死尸手里还提着送礼的糕饼,滚落在泥水和血水里。

    李春初暴喝一声:“洋贼受死——”

    蓦然觉得自己肩膀一麻,他忙左脚横踢,身子一偏,“呯——”一颗铅弹斜斜地贴着他的身子打在地上,几点泥水高高地溅起。

    李春初喊了一声:“师兄小心。”人已冲入到被烧着了的大门前。

    他抬脚就踢。

    却是听得一声炸响,直如在这雨天里响起了一个霹雷也似。

    “嗵——”那半边木门打着旋儿就从门上带着门栓飞了进去,直直地砸在挂在圣母像的主讲台那里。

    只听得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喝声。

    怎么?这里还有女人?李春初一怔。

    却见一个黄头发黄胡子的男人抖抖索索地举起一把手枪朝他指来,李春初侧身一翻。

    “呯——”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划破空气带着浓浓的硝烟味,打在了门上,又是引得一片女人的惊叫和孩子的哭声。

    李春初随手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皮鞋,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连鞋都丢了,还有一股臭脚丫味道。

    “着法宝——”李春初一声怒喝,就将手里的鞋子朝那个举枪的黄头发男人砸了过去。

    黄头发男人慌忙转身去躲。

    李春初十个脚趾如同鹰爪一般抓地,脊椎如一张大弓一般,“呼——”地冲了出去。扬手挥剑,清粼粼如水般的剑光宛如银河倒泻落下,只在那黄头发男人的咽喉处一掠而过。

    他整个人已经冲上了讲台。

    那黄头发的男人黄呼呼的瞳孔瞪得溜圆,一道血线从颈脖上流下迅速染红了他雪白的衣领,他伸出手拼命在空气中挥舞,仿佛要抓住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们终究是什么都不应该抓住的!

    李春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抓,扯住那张巨大的画布,用力一跃,便从讲台恍若冯虚御风一般荡向二楼栏杆。

    那画布也甚是结实,他百十斤重的身子居然也不曾将这画布扯落下来。

    李春初身子一跃而起,跳在栏杆上就着力道向前一滚。

    “呯、呯、呯”几颗铅弹打得那木质栏杆木屑纷飞。

    李春初已经大略知道了那几把枪的方向,身子展开少林绝技“蜈蚣蹦”,掌趾撑地,也不用手扶,只是左右乱跳。

    他的身法是何等之快,让人眼花缭乱看也看不清楚,那些拿火枪的人心中一急,填装火药弹丸更加手忙脚乱了起来。

    李春初剑收肘后,身子平平如蛇行一般倏然在东,顾之在西,几个跳跃就冲到了那些拿火枪的人面前。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洋人见势不妙,也不装填弹药,举起手里的火枪当成棍子朝李春初就砸,嘴里还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李春初眼里,这拼命的一砸简直比乌龟爬还要慢,他脚步一滑,手肘从他面前掠过,一点剑尖立刻划开了络腮胡子的颈部大动脉和喉管。他也不理那惊骇欲死的眼神和怦然落地的火枪坠地声音,已经奇疾无伦地扑向了下一个拿火枪的洋人。

    李春初看来,所有拿着火枪打人的洋人今天都必须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猛然丢掉手里的长火枪,从腰间拔出一柄细细的长剑来。

    西洋军官的佩剑。

    他摘下脏兮兮的白手套朝李春初扔了过去。

    李春初知道这是西洋人要求决斗的举动。

    他冷哼一声,将掌中的“斩青蛟”正握于手,双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拂,将剑刃上的一点鲜血抹去,道:“既要战,便来战!”

    那洋人军官剑向前伸,居然不是攻击,而是一个与李春初的礼貌性交剑,也算是西洋剑法里的起手式。

    李春初也伸剑与他交叉轻轻一碰,算是礼貌。

    至少,对方是与他公平交战,那就给他一个公平的死法。

    那洋人军官一步跨出,手中的佩剑倏然刺出,洋人军官身高臂长,骨骼强健,这剑又比中国常用的三尺青锋剑要长出不少,这来势果然是极快。

    但在李春初眼里这剑势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速度而已。

    他手腕一抖,一个洗剑式搅出一蓬剑花将那西洋军官的剑化去外门。

    那军官在军中想必也是剑术好手,很是敏锐,再次跨一小步上前,冷森森的剑锋割向李春初的腕脉,剑尖刺向李春初的面门。

    李春初本是剑术上的大家,精通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正宗的剑法,哪里看不出这一剑来,身子朝左侧,斜斜跨步迎上,手腕翻动转成“峨眉玉女剑法”的“黄莺穿柳外剑式”从上刺向那军官的咽喉。

    那军官立刻剑柄抬起用剑锷格挡开这一式的刺击,转手就是一个中路反击接连三剑刺去李春初的胸口。

    李春初眉头微微一蹙,这洋人军官剑法不弱!

    但李春初立刻提剑以掸剑式反压对手的剑式,那军官的长剑朝下一落的瞬间,他一个粘剑侧身,转成“红线盗盒式”,脚跟朝下一落,重重地踩在木地板上,“斩青蛟”朝上一撩,那军官已经心知不好,退后已是来不及,只得将头朝后扬起,希望躲开。

    蓦然间,那军官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他双手紧紧地捂住喉咙,一双碧眼几乎要突出眼眶来,口中不断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仿佛一只被割断喉咙的鸡。

    那军官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在地板上绘成了一幅诡异而血腥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