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世间烟火
九点睡,七点起。
白晨是自然醒的。
人这一辈子太短,什么都有疏漏,哪一个领域都有可能是自己所不擅长的。
不仅要活在一个信念里,还要忍受现实的各种压力。
关于享受人生,白晨并无其他的想法。在他前二十年的有限自由和有限财富形成的畸形财富观下,已经压抑了如此久的私心,连买一本五块钱的地摊书,都需要斟酌许久,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花钱更奢侈的了。
人性,也随之远去,许久不会痊愈。
当然,畸形的牢笼脆弱如同一张薄纸,在强力的双手面前撕开也是轻而易举的。
撕碎它,牢笼中的鸟忽然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却不会飞了。
正如主动走出家门的白晨,漫无目的地在地面上阴暗地爬行。
站在甜品店良久也没有移开视线的白晨,如鲠在喉一般,想买些甜食也无从下手。太多的新鲜事物,即使生活了如此久的地方,也有举手无措的迷茫感觉。
白晨站近了一些,不再注意曾经劝退无数孩童的价格,而是仔仔细细地去观察那些或酥脆或沾满糖霜巧克力碎的纹理,一时间竟是痴了。
店员小姐姐看出白晨的踟蹰,主动开口搭话:
“帅哥,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款?”
“……好。”
“那你来试试我们家招牌巧克力慕斯,如果觉得太甜我们还有四色水果慕斯。如果实在不喜欢,可以试试我们家的青团,有五种口味……”
白晨的目光盯着甜腻感最深的巧克力慕斯,轻轻一指:
“就要这个,青团也拿两个,要红豆和蛋黄的。”
“我扫您,慢走。”
怀着罪恶的愧疚感急匆匆逃离了一条街,白晨才找到一块适合自己坐下的小广场。
将甜点的叉子慢慢挪出,白晨抱着一种神圣的心理去体验自己曾经的童年。
一口下去,不曾摄入如此高含糖量的大脑上,灰色多年的下丘脑和脑垂体的某些区域都被激活,多巴胺疯狂分泌,白晨的嘴中,质地柔弱细腻的慕斯,冰凉的感觉虽然已经咽下去,却还在脑海中回荡。
白晨感觉到萦绕在自己周身的尸气都变得浅了一些,大脑也不再沉重了很多。
灵魂都在飘动。
“啊——万恶的多巴胺的味道。”
白晨喃喃自语,不过几口便把杯中慕斯一扫而空,又一颗粘粘的青团下肚,喉咙有些噎得发慌。
恰巧附近就有一家啤酒馆,推门而入倒是没有一个斜刘海的小胡子在声情并茂、吐沫纷飞地演讲。不在休息日里或者晚上下班,酒馆的来客也是稀少,正合白晨的意。
烟味比想象中要淡,白晨闻到的大多是自酿的水果味啤酒的味道。
简而言之,是糖的味道。
低浓度的酒精含量和过分的糖含量向来让人诟病为娘们和小孩儿才会喝的东西。只不过这样的话屁都不是,爱喝就喝,该喝就喝,所有对他人恶意指指点点的人说话一律当放屁。
自然有人喜欢低度酒和调制酒,喝不醉的感觉比宿醉更容易让人接受上瘾机制。
只不过白晨来并不是买醉,而是消化嘴里的黏腻:
“两斤……龙井百香果小麦。”
“带走么?”
“在这里喝。”
在外面的小桌子边随意坐下,白晨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鸟叫蝉鸣,行走无虑。
这样的一天,绝对可以是二十年来最棒的一天,堪称一百分。
【“你很悠闲啊,不过,你喝酒就要喝这么点,有心事?”】
如果耳边没有这么一个惹人嫌的家伙随时吐槽就好了。
现在,他的一天是九十分。
“你应该在这一天闭嘴的,省得打搅我一天难得清净。如果不是你开口,我都会把你这么一茬事给忘记了。”白晨呷了一口淡啤酒,慢条斯理地对着城内的云和树把青团开撕。
白晨很确信伪神已经侵入他的神经里去了,他能感受到的,伪神统统也能感受到。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身体给转让出去,正如欠债拿房子抵债。
这样的恶心,严重拉低了白晨一天的幸福获得感。
【“你忘不掉的,相信一位命主的判断。”】
【“不过打扰了,原本我要说一个好消息的,你的人性还在缓慢增长……”】
伪神装作怀有歉意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小到白晨根本都听不见。
但是白晨对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公司发的制服我还扔在柜子里,也许我该给自己换身衣服?”
白晨眨巴眨巴眼,吧嗒吧嗒嘴。
两斤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慢些喝完一点事都没有,但白晨的时间只有一天,只要随心而动,他就会加快自己的速度。
胃里传来一阵强烈的饱腹感。
喝了两斤,就有些胀气。
白晨默默把杯子放下,多一口都不再去碰。
这种感受很奇妙,会让人误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实际上,百香果龙井的度数只有不到七度。
白晨手指翻飞,一张诡核牌变了个戏法,一眨眼消失在指缝中。
来自人面鹫的胃酸上涌,消化了所有的酒精。
“嗝——”
如此同时,一声悠长的饱嗝也从胃里涌现。
酒气消散,白晨觉得自己还是很饿。
好在白晨自己对吃的上限很高,下限同样很低。
一上午的时间内,白晨把自己能涉足的地方逛了一个遍,上到吃不饱的日料韩餐和把优雅礼节而不是吃本身发挥到极致西餐,下到暖胃但卖相参差的街头小吃吃了个遍。
“还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拿着一根牙签剔了剔牙,白晨随手一扔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入一家服装店。
再次出来的时候,白晨已经变了样。
因为生前有接触母亲留下来的一堆化妆品的习惯,白晨的皮肤很不错,配合一身卖相不错的布料,很容易就能吸睛。
高领风衣等修长的衣服白晨一向很喜欢,但距离他上一次穿风衣已经是八年前的初中了。
换一身行头,换一部手机。
白晨手里甚至还有五六千的剩余。
这些钱肯定是不会流进高利贷的钱包里就是了。
正当白晨想要找个装修新一点的图书馆消磨些时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后似乎有些人的面孔一直没有更替。
白晨是很清闲,没有什么戒备心,但时间长了总有一种违和的不自然感。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监视性目光,白晨撇了撇嘴,虎牙咬地很深,眉头也形成一个大“川”字。
跟在自己五十米开外,而耳边也默契地传来伪神的窃笑:
【“终于感受到自己被尾随了,真不容易。”】
白晨打了一个电话:
“不妙,是我!”
“喂?噢,白皮子,在外面讨封不成还要找我讨口子?说吧,谁惹你。”
听到是不妙不是真妙,白晨有些失望,但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惹我?”
“我精通卜术,自然知道你会和小人犯口舌,大概率还会动火。”不妙嘿嘿一笑,显得不太聪明,却显得智慧非常。他接着说:
“废墟之上一向和执法机构牵扯很深,如果你想发泄,尽量挑敏感的灰色地带揍。毕竟人活着就图一个战斗爽,压抑久了会出事的。但会只要不出人命,废墟之上的员工就和条子一回事。”
“我懂了,不妙,我这就去揍扁他们。”
白晨喜出望外,攥紧的拳头都没那么硬了。
但是听到白晨的话,不妙却没转过来圈:
“什么揍扁……?你想成什么了,喂?喂?我说的出人命……”
“嘟!”通话结束,已经离开耳边的手机插进兜里,不妙后续无论说什么都没有被白晨听见。
“嘎嘣。”
白晨掰了掰拳头,缓缓走入阴暗的角落,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背后,议论还在继续:
“确定他消费很高,不过他不是一个穷学生么,哪儿来的油水?”
电话里的声音渐渐变得残忍:
“如果他没眼力见,就别活了。我本来想过几个月再让他重蹈他爹妈的覆辙,这下看来,有人是活的太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