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带着五百骑兵向红枫林赶去，行军速度不快，路上，王雪莹时不时偷瞄他，他察觉到了也一言不发，心中一直想着该怎么打这场仗。

    太阳西斜，已经半截落入土中，在远处，一通讯兵被落日拉长了身影，踏着黄沙滚滚，飞驰而至。

    通讯兵猛地拉紧缰绳，在洛然面前停了下来。

    “将军！吴队长在前方红枫林侧方平地发现异域人两万重甲步兵安营扎寨，此外还有两千骑兵隐藏在红枫林之中。”

    两千骑兵！听到这个消息洛然心中一沉，他知道异域人会有骑兵，可没想到有如此之多，异域人没有粮草补给，孤军深入，这么多骑兵根本难以供养。

    王雪莹说的没错，西北边防军就是一群饭桶，两千骑兵在大西北施虐，单是吃这一方面就会引起很大动静，更别说行军了，但是这么多天过去，西北边防军的侦察兵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探测出来！

    若是没有这两千骑兵，两万重甲步兵就是一头笨重的大象，无论装备多么精良，士兵多么勇猛无畏，被他的骑兵拉扯冲刺几下就会分崩离析，自乱阵脚，可若是加上了骑兵，便是如虎添翼，二郎神开了天眼。

    他的一千骑兵再想去搅乱敌军阵营就会深陷泥团！

    “吴广义被发现了没有？”

    “没有。吴队长及时从对面的侦查范围退了出来，现在驻扎在红枫林后面的矮山群中。”

    洛然点了点头，看着天色已晚，急忙命令道，“你立即前往告诉吴广义，今晚若看到敌军军营起火，立马从侧面拦住异域人的两千骑兵，无论使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死死拖住对方！只要没看到我的旗帜，只要他五百骑兵还有一人，就不准撤退！”

    “是！”那人答应一声，口中的气还没有喘匀，就立马调头离去，消失在视野之中。

    洛然没有过多犹豫，又从身边叫过来一人，将怀中的一枚令牌交付于他，说道，“你立刻出发前往九原，让王应辉只留下五千士兵驻守，即刻带领剩下的全部人马奔赴至红枫林外的山坡急弯处埋伏，不得有丝毫怠慢！并格外叮嘱他两点，第一，一定要留守五千士兵！第二，在埋伏处占据有利地势，不求破敌，以守为主！”

    “是！”

    那人接过令牌，准备出发，王雪莹说道，“我可以代替他去的，这么重要的事，我去父亲更容易相信我。”

    洛然摇了摇头，示意那人立即前往，他看向苍茫的原野，心中不禁有些悲慨，“九原，你还是不回的好，那里……”

    “……有失守的风险！”

    闻言，王雪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洛然，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父亲带兵出来？”

    “打仗的事你不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明知是坑，也不得不往里面跳！”

    异域人孤军深入，却不着急推进，反而大张旗鼓在两座城市之间扎营，不可能没有诈。

    红枫林距离九原，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异域人大军完全可以重新挥师北上，攻占九原。

    要是异域人还有别的兵马，在九原留下一股伏兵，这后果洛然都不敢想象。

    但是要是不主动出城迎击，异域人持续推进，轻而易举就可以拿下安西，进而占领整个西北，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这场战，异域人无论是在消息还是兵力上，都已经占了先机，想要赢，只能依靠两点，第一，洛然的这一股奇兵，第二，便是时间！

    西北边防军为他争取的时间！

    “只希望西北边防军不要像你说的那样废物。”

    这一句话使得王雪莹收回了目光，整个大西北，她最不引以为傲的便是西北边防军，长时间的不征战，一代又一代的轮替，加上没有外调的压力，让他们已经失去了西北边防军刚建立时的那股血气，反而养成了种种恶习。

    这也是李文杰不屑与之为伍的原因。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喂！用异域人的话怎么说，北离大军来了，大家快逃啊！”

    王雪莹回过神，被洛然这突然的一句打断了思路，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洛然，嘴中下意识为他翻译。

    “嗯，有几分专业，”说着，洛然将各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召集过来，让他们跟着王雪莹学会这句话，然后再去教会自己的下属。

    对于当老师这件事，王雪莹是很开心的，可是片刻她就发现，这群人都当上队长了，打仗看起来勇猛无敌，可是一点文化都没有，想要学会一句外语难如登天，而且洛然还要求他们必须说得标准，模仿那群异域人的古怪发音。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了，几位队长终于学会，四散开来去教自己的下属。

    王雪莹松了一口气，怀揣着得意去寻找洛然，借着月光，她看见洛然正迎接刚刚到来的一队人马，那队人马是西北的穿着，带着几辆马车，洛然手中捣鼓着从马车上取下来的棍状物品，在他一旁，士兵不断从马车上卸下一个个大桶。

    王雪莹好奇想要上前查看，洛然已经放下棍状物品，转身向她走来，“已经教会了？”

    “嗯嗯！那是什么？”

    “油桶和火把。”

    “哦。”王雪莹自会想到洛然要干什么，这些人应该都是西北的商贩。

    “你还有事，”洛然又召集十几个人过来，“教会他们用异域人的话说，后面有追兵，大家向北逃！夜还不够深，时间很充足，你可以慢慢教。”

    “现在知道我的作用了！”王雪莹骄傲挺起胸脯。

    “嗯，这场仗打赢了分你一份功劳。”洛然象征性夸赞了一句，把那十几个人交给她后，不知又去忙碌什么。

    看着洛然离去，王雪莹自信一笑，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总是风轻云淡，明明是身处困境，也会觉得胜券在握。

    ……

    夜已经黑了下来，九原就像一座巍峨的孤城，屹立在一片黑暗中，四处没有一丝火光，安静的可怕。

    这份安静让王应辉十分的不安。他站在城头上，注目远望，身后站立着整装待发的几千西北边防军，与所有的西北边防军将领，他们的心思与王应辉不同，越是安静，他们内心越是高兴。

    异域人不来入侵九原，这座城所囤积的粮食够他们吃上几年。

    他们内心小心翼翼怀揣着这个想法，没有人敢说出来，甚至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此时的王应辉正处于暴怒的状态，谁都不敢去招惹。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我派出了那么多的侦察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没有人回应，众将领全都低下了头。

    在西北边防军中甚至没有侦察兵这一职业，所谓派出去的那些侦察兵只是一些没有受过任何训练，运气不好的冤大头罢了。

    王应辉心中的愤怒无处释放，怒视着众人，只要有人现在敢犯一点错误，就会成为他的受气包。

    空气仿佛短暂的凝固起来。

    长袍先生突然道，“都督，快看远处，好像有一点火光！”

    王应辉闻言，顺着长袍先生所指看向远方，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不断放大，快速接近九原城头，近一些，可以看清那是一名穿着西北边防军制服的士兵。

    士兵停马在九原城下，高举火把，嘴中大喊，有重要军情相报！

    王应辉面色一喜，急忙让人打开城门，待士兵上来后，喘着粗气报告道，“都督，那群异域人已经绕过九原城，现在在红枫林安营扎寨！”

    大事不好！王应辉暗道，心中一冷，事情果然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试探问士兵，“大约有多少人？”

    士兵被这一句话给问到了，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与其他侦察兵一样，知晓异域人的恐怖之处，他们这种虾兵蟹将遇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可能逃走。

    当他被王应辉派出去侦察敌情后，只是随意在周边游荡，心中默念不要遇到异域人，可好巧不巧，正好让他这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他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害怕被异域人抓到，于是就匆忙跑回来报告军情，哪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啊！

    长袍先生见士兵久久不回答，解围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也罢，能够把这条消息带回来已经很好了！”

    王应辉点点头，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异域人有多少人绕过了九原，哪怕只是几千人，也可以将西北剩下的几座手无寸铁的城市给屠尽。

    他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办。

    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支援军还得几天才能到，可是到了又能怎么样？一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毛头小子加上一千骑兵能左右战局吗？

    除非来的是第二个洛阳。

    王应辉想着，没有向众人寻求意见，他知道，长袍先生以外的这群人，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会。

    他目光随意向城下一扫，惊愕发现，微弱的光亮下，一骑兵已然接近了九原城！

    骑兵没有拿任何照亮物品，完全凭着月色赶路，悄无声息就到了九原城下，直到他将一枚令牌高举过头顶，大喊，“护西将军洛然有令，命西北都督王应辉留五千士兵镇守九原，并带领其余所有将士立即出发，赶往红枫林外矮山急弯处埋伏，以待时机！”

    王应辉看着骑兵手中高举的令牌，沉默不语。

    他身后的将领冷笑道，

    “什么护西将军？敢命令我们西北都督？拿鸡毛当令牌使了？我大西北的两万士兵岂能被你轻易调动！”

    王应辉皱了皱眉，厉声说道，“全体将士，随我下去！”

    众将领一愣，不理解王应辉的行为，可他们不敢反抗，只得不情愿跟随王应辉下城墙，开城门迎接。

    王应辉近距离看了一眼令牌，开始端详骑兵，“你们将军让我带领士兵倾巢而出只留守五千人，假若异域人只有部分人驻扎在红枫林，只是佯攻安西，实际目标是九原呢？”

    “都督莫要担心，异域人两万人尽皆驻扎在红枫林，另外还有两千骑兵在红枫林侧翼守护，若都督当初所提供的军情无误，自然九原无忧，若是有偏差，这留守的五千人便可做最后一层保障！另外，将军格外叮嘱，都督只需占据有利地势，坚守即可。”

    “两千骑兵！”王应辉一愣。

    他这一句使得身后那些将领，原本还在愤怒洛然看不起他们西北边防军，突然找到了重点，敌人竟然还有两千骑兵！

    一想想异域人重甲步兵的凶悍无敌，再加上骑兵，那他们若是打了败仗，岂不是逃都逃不掉了！

    “都督！支援来的护西将军不知底细，先不说他探测的那些情报正不正确，单是两万重甲步兵，我们都打不过，若再加上两千精锐骑兵，我们主动出击，犹如羊入虎口啊！”

    “程将军所言极是，护西将军读了几本兵书，就想效仿前人两面包夹，但没有估测双方实力，就乱做决定，实在不应该听信他的话，去将我西北两万好男儿的性命葬送在荒野！”

    “都督三思啊！当前之计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守住九原，异域人定不敢孤军深入！”

    ……

    众将领纷纷附和，他们都害怕出城迎敌，异域人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太大。

    骑兵冷冷看着这群身居高职，浑身膘肉的鱼肉之辈，看着他们那一副为九原着想的模样，不由想笑。

    王应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可昏暗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他的眉头，他转头看向长袍先生，问道，“军师，你怎么看？”

    长袍先生微微一笑，“都督心中既然有了决定，就不必问我了。”

    “好！”王应辉顿时变得狠厉，眼神坚定看着所有将领，“军师，西北边防军还有多少人？”

    “两万三千三百多人！”

    “那我将这三千多人留给你，驻守九原，若遭遇敌袭，我要你以身相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定不辱使命！”

    王应辉扫视一眼，“所有将领听令，即刻召集士兵，城门集合，出兵红枫林！谁要是胆敢议论半分，军法处置！”

    话落，场面鸦雀无声，众将领一脸不可置信，瞪着大眼互相观望，但谁也不敢再出来反驳，只得急忙退去召集士兵集合。

    他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镇守一方，在西北相当于土皇帝的王应辉会这么容易听信一个小屁孩的话。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长袍先生会懂:

    在王应辉看到那枚令牌的第一眼，这西北的最高统帅就已经不是他这个暂代的西北都督了，见令牌如见太师本人！

    他王应辉犹豫的那几秒在他心中就已经不可饶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