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缓这一步闲棋，主要是为了迷惑崇仪帝——、

    表哥，好好想吧，要是这事儿，真是二圣的意志，你不是真的要置是非于不顾。

    只要这个银钱能推行，那就说明崇仪帝还没有因为党争变得魔怔。

    得到这银钱能推行的消息，杨缓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听到金陵这个词，杨缓就想到了太上皇限期一年的命令。

    杨缓发愁啊，揪头发啊。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迷失，是杨缓这几天的主旋律，荒唐无度，外头夜冷，杨缓就爱着窝里横，被中暖。

    却说一日是丁酉，是秦可卿的生日，这一日晴好，园内的梅花如蒸焰吐火一般。

    杨缓在园中摆了桌椅，安安稳稳晒太阳。

    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贾惜春来得倒也早，可杨缓根本不在乎贾宝玉，他的眼里只有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贾惜春。

    言谈间就说起了诗，杨缓是名家，他就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开始讲，主要是借杨柳讲时代变迁：

    故事的开始是一场战争。这战争不是发生在这周，也不是上周，而是发生在西周。诗人当时就参加了一场反抗北方民族侵略的战争，他作战英勇，奋不顾身，击败了敌人。战争结束后响起归家的讯号，人在归途，看见满天的雪，往事涌上心头，写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这里面有股悲伤，好像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雪花落下，落在人身上，掩盖过去的硝烟，游子孤寂，不识流年暗中偷换，却说当年，杨柳依依。

    杨柳就这样从回忆里被诗人带进中国文学的长河。在这里提一下，为什么都是这长河，那长河哦。这跟孔夫子有关，他当年指着一条河说：“逝去的东西就像这个一样，不舍昼夜。”。从此以后的中国，时间就有了形状。

    大河不曾止息，皇帝却是换了好几个姓，龙争虎斗，神州正是三足鼎立，却说那魏国有个嵇康日日在柳树下打铁。连年的战争，孔夫子那一套显得那么古板。有一群人放浪形骸，好谈玄理，藐视礼法，醉生梦死，他们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的棋手。

    日子还是要过，很多人的不羁也就烂在了口里，还是要做官，不过虚言废务，干不了事，没有出息。不过有人不想做官，老子不干了，陶渊明把官印一放，拍拍屁股就走了。在住的地方种上五颗柳树，自号五柳。躬耕与饮酒，自乐无限多。

    杨柳即将迎来它的第一次死亡，“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昔日依依的柳，如同作者一样，是要到尽头了。这棵柳与米开朗基罗所做的《哀悼基督》一样，瘦骨嶙峋，让人悲哀。柳树死亡了，也许是在作者看到的前一天，也许是前一年，这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作者死时，隋朝建立，九州又归统一。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是盛唐，首都长安遍地诗人，一切都在昂扬。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诗言志，词说情，壮志难有，情感渐浓，这是宋，婉约，美丽，精致，南风不竞。

    事情总要起变化，自从洪太尉放了妖魔，一片繁华下，世事渐乱。鲁提辖那日醉打蒋门神后，削发为僧，法名智深，好酒及肉，寺里留他不得，一纸荐信，要他往东京大相国寺，送了瘟神，得了一时安稳。鲁智深被安排在菜园管菜，一日技痒，倒拔了垂杨。混混看不顺眼，邦邦就是两拳。这是杨柳第二次死亡，不是老死，死于纯粹暴力。此后是风花雪月，东京梦华录，靖康之耻，满江红.....

    大尧还没有文学史的说法，杨缓这一番讲诗，可谓是不落窠臼，别出新意，看着这些带着崇拜的眼神，杨缓也不免有些飘飘然，他也就是占了个先，待得黛玉。宝钗用他这样的方法，研究诗歌后，他很快就会不够看了。

    她们是真正的天才。

    杨缓很快又骄傲不起来了，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红楼诸钗，必不能知晓的诗歌历史上，杨柳的第三次死亡，“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这是一个丈夫在暮年回忆自己牺牲的妻子....

    高山仰止，杨缓很快就陷入一种孤独，他的那些思虑，在黛玉、宝钗看来，定是杞人忧天。

    杨缓这种落寞，让宝钗看在眼里，莫名觉得他和黛玉有些相似。

    而一旁的黛玉，正用一种历史的视野来整理自个儿所了解的诗词，她的精神甚是愉悦，以至于暂时忘记周遭人的存在。

    探春对诗歌不甚在意，可杨缓这纵横捭阖的讲述方法，还是给她以震撼，她想说些什么，可看左边的宝玉蠢蠢欲动的模样，她又静下那颗悸动的心。

    宝玉问杨缓道：“钟哥儿来了不曾？”

    杨缓：“许是来了。”

    宝玉笑道：“也不知他在何处？”

    杨缓问道：“你是要过去呢？”

    “让他过来，也不好。”

    杨缓拍拍宝玉的肩膀，“琏二爷，薛大爷也在外头等了我们，也别让他们等久了。”站起身来，对乐镜儿道：“时候也不早了，带各位姑娘用饭去吧。”

    看着杨缓和宝玉的模样，宝钗想起前些日子，宝玉说《霸王别姬》时候的神情，心里不由腾起一丝古怪。

    “这姐弟并好，岂不成了苻坚么？”转眼又觉得这乐镜儿谈吐不凡，心想：“到底这杨家富贵，这么个丫鬟，姿色不在二位嫂子之下。”

    探春起了身，见惜春还坐着，拍拍肩膀，“该吃饭了。”

    “哦。”惜春跟着一行人去了厅堂。

    杨缓只身往贾琏、薛蟠、贾蓉处去，宝玉则往一处和秦钟独处，心里对杨缓充满感激。

    二人四目勾留，宝玉对秦钟挤眉弄眼，“你可知道这《霸王别姬》？”

    秦钟道：“楚霸王穷途末路.....”

    宝玉把腰间书册拿出来：“我说的是这个。”

    秦钟拿在手里：“这....”

    “有好看的。”

    “嗯。”

    秦钟低眉看书，宝玉只觉他娇娇柔柔，好似女儿姿态，脸上笑容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