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走了。”

    当那杯酒饮尽，姬羡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湖中只剩下路明非的倒影，随着水波孤独地泛起涟漪。

    路鸣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路明非的身边，静静地坐在姬羡仙曾经的位置上，看着此时哥哥淡漠如水的脸。

    小魔鬼讨好似地给路明非又斟了满酒：“哎呀，别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嘛，弟弟我来陪你喝闷酒！而且还不收费哦！”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啐道：“去去去！你又不是长腿胸大的漂亮妹子，说得我好像占了大便宜一样，我可没那种奇怪癖好！”

    “不是弟弟我自夸，我这种类型的美少年可是全世界都男女通杀的，多少人求着我赏脸我都不答应呢。”路鸣泽耸了耸肩：“也就哥哥配得上让我陪酒，其他人连对饮都不行。”

    “我现在心情乱糟糟的，小魔鬼你迟一点消遣我成不？”路明非无奈地叹息：“想要见我的人居然是大师兄，你还瞒着我，真不够意思。”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嘛，哥哥现在后悔了？怪我私自安排你和姬羡仙见面了？”

    路鸣泽将桌上的糕点用竹筷夹起放入口中，感叹九州的厨艺已经登峰造极了，连他这么挑剔的嘴也说不出毛病来。

    “那倒也没有。”路明非抿了抿快要溢出杯子的清酒，滋润着他忽然又干枯下去的心。

    “没见到大师兄之前有点不想见他，见到他之后又不想他走，等到他离开之后我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路明非轻声道：“就像全世界都遗忘了你，可有那么一个人记住了关于你的那些事、拼了命到另一个世界就为了见到你说一句好久不见，但他又紧接着说了再见，那一刻你就突然明白你们之间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路鸣泽陪着他惆怅：“是呀，难得有那么一个人把哥哥记在心里，冒着飞升也登不了仙佛之位的风险也要告诉你他还记得你。”

    “可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了。”小魔鬼用竹筷搅起杯中清酒，乱了月亮的倒影，仿佛圆润的玉盘掉在地上碎了个七零八落。

    “有的人就是会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猝不及防地消失，不是命运让你们分离，就只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尽了，于是便再也见不到了。”

    路鸣泽轻叹：“哥哥别难过啦，我问过地狱的门卫大爷了，你们之间缘薄经不起折腾，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路明非点了点头，继续发呆。

    “你和大师兄也认识吧。”沉默良久，他开口道：“反正都过去了，现在别当谜语人了。”

    “好啦好啦，我也没想瞒着哥哥你嘛，是你什么都不问我才没告诉你的，既然你想知道那小弟我当然就会全盘托出咯。”

    路鸣泽说，“我是偶然间发现那個世界的，遇到了将自己的部分灵魂剥离后流离在世界之外的姬羡仙。”

    “他想要脱离牢笼成为自由的飞鸟，我又渴望他那份至尊的权柄，于是就一拍即合咯。”

    “不过我从来都是至少要做两手打算的嘛，就又偷偷联系了你的三师姐，也一拍即合。”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姬羡仙是一个万年不出的绝世人杰，他利用自己的性格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无解之结。”

    “如果不斩你们这些师弟他就等于向命运低头再无翻盘的机会，可斩了你们就会让道心破损一角，只有哥哥你继承至尊之位并全权交予我重开世界线才能让他顺利飞升。”

    “他当然全力和哥哥你在厮杀，只是他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必败的境地中，他厌恶龙之心就挖出了那颗心，让胸口中始终只装填着属于人的心脏。”

    “姬羡仙从来没觉得他人类的身份与至尊相比有低贱高贵之分，可那颗人的心却是他在全身龙化后唯一的弱点。”

    “他的人性让他流了一滴至尊不该有的泪，那滴泪落在废狗四师兄的遗物上，最终埋下了败亡的种子。”

    “姬羡仙的人性间接唤醒了哥哥你的人性，他可以接受最宠爱的师弟杀死他，但绝不能允许自己被所谓的至尊杀死，即使那名至尊是他被寄予厚望的师弟。”

    “只有哥哥你不再是怪物、而是他师弟时，你才能够杀死他。”

    路明非沉默地饮酒，他不想回忆那场堪称震古烁今的战争，王者们孤军奋战却如同带着千军万马，厮杀着无数个日日夜夜。

    “哥哥，九州之旅就此要画上终止符了，接下来你应该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了吧？”

    路鸣泽轻声道：“去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吧，你战胜过命运一次，你是最凶猛的勇士，所以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再输下去了。”

    “嗯。”路明非也轻声道：“修行路上遗憾良多，悔恨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了，真是令人难过又无能为力。”

    “人最痛苦的情绪是悔恨，你后悔你做错了事，你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你连报复都做不到。”

    他垂下眼眸，路鸣泽接道：“悔恨这种情绪真可怕，让你恨不得回到那一夜死在那里，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路明非诧异地抬头望向小魔鬼，这个小鬼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

    “这句话哥哥你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啦，弟弟我都会背了。”

    因为哥哥的反应而感到满意的路鸣泽得意地笑了起来：“所以去他妈的结局！去他妈的命运之枪！哥哥，该我们主动出击啦！”

    路明非就问他去哪出击？小魔鬼答去梦中梦里出击，或者说是另一个被分离出的平行世界碎片，在那里他将收获一个最棒的礼物。

    “哥哥我们约好咯，下一场梦境不见不散！不过请你稍等片刻，我要去邀请演员们就位，这次哥哥你不再是旁观的配角啦，我们要做主角！戏份最足的主角！”

    路鸣泽说：“这是送给命运的第一场戏，‘为君拔刀’。”

    路明非默默在心中重复着这四个字。

    ——为君拔刀。

    ＊

    楚子航望着窗外的暴雨，思绪却回到了那个让他余生都难以走出的夜晚，那同样是一个雨夜，让十五岁的男孩永远无法长大。

    “爸爸，又下雨了啊。”

    回忆完最后一个画面，楚子航缓缓闭上双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