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相互拥抱着，谁也不肯放开。”

    当路明非被婶婶的大吼声吵醒时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还很潮湿，原来他在那个短暂的梦中哭了。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曾和姬羡仙的那番对话，那会儿他还是自己最可靠的大师兄，和自己笑着说男儿有泪流是好事，总胜过有血无泪。

    路明非转头看向头发乱糟糟的胖堂弟，也正揉着眼起床，衰仔便笑了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悲伤，可正如大师兄所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只能回头望，而不能回头走。

    如果不能振翼飞翔，无足鸟就会被狂风打落、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这就是修行，也是他们这种人的人生。

    路明非被婶婶又唠叨了几句，他心中没有那么厌烦，只是觉得是不是该和现在的生活做个告别了？也许还需要一个契机。

    他不想在寄人篱下了，狗不好当，但如果已经成了被拴起来的家犬，还不如去做一个浪尽天涯的野狗。

    像路明非这样的怪物是没有家的，所以才渴望有一个栖身之所，无论条件多么艰苦，至少还有個能被称之为“窝”的地方能让他回去。

    即使这个窝只给他留了一小块儿地，可至少他还有着能容身的地方不是？

    婶婶的叨叨还在耳边响起，路明非像往常一样附和几声，就随手拿起书包出门了。

    当路明非反手扣住门的那一刻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婶婶的啰嗦还在门内喋喋不休，可他却挺直了腰迎向清晨初绽的微光。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路明非想。

    ＊

    “路明非，过来吃早饭，我给你带了份汉堡。”

    路明非刚走下楼就看到了倚靠在自行车旁打哈欠的苏晓樯，小天女正捂着嘴，看到路明非就像唤小狗一样招了招手。

    “早上好啊小天女，今天没有司机接送你？”路明非挺意外在这里看到苏晓樯的，看起来她应该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心情不太好咯，就自己出门兜兜风，骑到一半就感觉累了，正好附近有个免费苦力。”

    苏晓樯的左耳戴了一个耳机，女孩偶尔会轻哼出一首歌的只言片语，等见到路明非时她就不动声色地将耳机取下了。

    “小路子来载本宫上学，亏待不了你。”小天女把汉堡和豆浆递给路明非，让衰仔直呼太后万岁。

    路明非没有问她是不是特地来等自己的，有些问题不需要问出口，仅仅在看到彼此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了。

    “得嘞，拿了报酬就该干活了！”路明非三两口就吞下了一个汉堡，苏晓樯就骂他怎么跟猪似得吃这么急。

    于是路明非耸耸肩，又挂上了欠欠的笑。

    “谁说这是报酬了。”

    苏晓樯压下裙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其实这是她从路边随便买了一个路人的老自行车。

    路明非被司机送来路明非楼下时想了很多理由但都有点让她有些害臊，碰巧那会儿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的大爷，就灵光一闪了。

    路明非扶着卖相不好的自行车走了几步，感叹道：“小天女你这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吧？感觉岁数比我都大了啊！”

    “电视剧里看到的，觉得骑旧自行车更有年代感。”苏晓樯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打算这段时间出去拍套学生时期的写真，带上它一起。”

    “要不再带上我呗，我很便宜的，只要给我带顿饭、再送点零食就行。”路明非自告奋勇，表示自己物美价廉。

    路明非推着车走，城市里迎面而来的风轻柔剥开苏晓樯额前长发，露出一张青春靓丽的脸蛋，本该跳动着骄傲的眉梢上藏着少女浅浅的欢喜。

    她伸出手轻轻拽住路明非的衣角，轻哼着：“都说了这只是一顿早饭而已，我苏晓樯真要付报酬肯定是更厉害的东西。”

    “我已经吃到汉堡里的爱了！”路明非嘴又开始瓢了：“掀开包装纸的时候它在发光啊！是爱！有人在里面藏了爱！”

    “要死啊你路明非！”苏晓樯气得想去拧他的腰，可路明非已经跨上自行车开蹬了，只能不疼不痒地骂了他几句。

    “我是世界之王！”

    路明非站在“嘎吱嘎吱”响的老旧自行车上高声宣扬着，好似脚下不是踏板而是古老高贵的王座，语气欢快得像是进了水帘洞的猴子，双手挥舞间洋溢着少年向阳般的朝气。

    “我靠！路明非你要不要命了！要作死别带上我，老娘还在后座上呢！”

    苏晓墙也在大声咆哮着。

    苏晓墙真是怕极了路明非骑着这辆她从大爷手上买下的老破自行车载着她撞到学校路旁的电线杆上再一起狼狈地被人搀扶起来，干脆那会儿就卧在地上装晕事后失忆得了。

    小天女悲叹着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路明非这个野猴子的车？还不如自己蹬呢！

    她心中的那个猴子师兄此时正目视着前方，闪亮亮的眼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是世界之王。”

    路明非仿佛又看到了君临万万修行者之上的至尊，穿着鳞甲做的衣服，戴着天授的皇冠，手握神明的权柄向世界发出低沉沙哑的宣言。

    君王端坐于天之神座之上，背对着古老的青铜柱，柱子里压缩着整个世界的历史。

    君王面朝着数不清的刀兵，象征身份的权杖向大地敲打着，紧接着发出的声音如潮水般在九州重叠回荡，

    他说，来埋葬我吧。

    那是一场盛大的葬礼，足以匹配王座上君主的身份。

    君王的身后埋葬着死去的世界。

    又或是世界的深处埋葬着死去的君王。

    可那是九州中最隐秘的秘密之一。

    一道撑起天地的青铜柱记载着它。

    青铜柱不仅仅是一根记载历史的柱子。

    就如同它还是一个孤独的王座。

    只有失去一切的君王才能拥有它。

    路明非打碎了那根柱子，解放了被捆绑在王座上的人皇，他忘不了前代君王死前的那个眼神，如此温润，仿佛他们还身在那片竹林中细数着湖面上的波纹。

    “我是世界之王！”

    路明非欢呼一声，却如此悲伤。

    是啊，他是世界之王，坐拥着孤独的王座，是失去一切的君王。

    可还好，路明非如今又回到了还未登上王座的另一个世界。

    这一次他要做什么都不会失去的君王！在真正属于路明非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