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着薄纱的美人们低下腰为自己酌酒时，路明非就会生出一份恍惚感。

    在聚仙阁为他们这样大人物服务的侍女最低也是修行道六艺界的天之骄女，多少修行者的梦中情人，却讨好地对他眉眼弯弯、那是装不出的温柔，但这份温柔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对路明非所拥有的权与力的恐惧与渴望。

    四师兄挥手示意那些美人别太过贴近他，轻饮一口酒，道：“今晚的主客是我师弟。”

    话虽如此，但依旧有佳人在两侧相伴，男人铁灰色长发下的面孔刚硬俊朗，那是大神通者的不怒自威，带着让人迷醉的致命魅惑。

    四师兄是天道有缺下最接近仙神的那批顶尖生物，任何举动都会牵动众生的心，那是连神通境都无力抗拒的吸引力，如同飞蛾前赴后继的烛火，在黑夜中拥有一片光明。

    凡走进此光明者，不是叛逆就是信徒。

    他没有伸手去搂身旁媚眼如丝的女子，男人的真实面目几乎和他表现出的邋遢随意相反，那是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路明非以为四师兄进来后会教他怎么流连于花丛之中折摘为他们而开放的花儿，但他只是往那边一坐，靠木椅持酒，目光放在下方的人间，如帝王般睥睨着他的国度。

    四师兄所有的伪装都在此刻卸下，那是深入骨髓的孤冷，也是他真正的颓然，没有那么放荡不羁、犹如游戏人间的浪子。

    那是一个背着棺材的扛尸人。

    肩膀上压着死去的爱与意气风发的少年，骄傲被抽走的狗在寻找他的埋骨之地，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也葬在棺材里。

    四师兄饮着酒看着下方的灯火人间，脑海中走过的场景是和他携手漫步烟火处的女人，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倚靠在自己的旁边。

    不似如此艳丽的花，她常拿向日葵形容自己，喝多了就装醉抱着身边的男人，说他就是自己的太阳，在他铁灰色的头发上无时无刻都能闻到阳光的和煦。

    后来他把女人葬在棺材里，那光秃秃的木棺子上居然真的多了一朵向日葵，二师兄在那会儿淡淡地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但也有人说它的花语是眼中只有你。”

    眼中只有你吗？

    四师兄用手搭在窗外，目不斜视地看着烟火飘向的远方，他也曾是胸怀天下的好汉，在修罗场和人赤膊拼刀，于无尽血战中杀出赫赫威名，万人垒骨他独登天阶，放眼九州唯有那条通往大道的路才配入他的眼。

    所以才忽略了那女子望向自己时闪闪发亮的眸光吧，男人想要征服世界，可女人只想征服男人，她的眼中从来没有天下，有的只有自己这个不怎么耀眼的太阳。

    一起走过那么多荆棘，你以为她也是同走大道的道友，却没怀疑过她笨手笨脚地费力跟上你就只是为了逐日。

    她的眼中没有大道，只有你。

    或者说你就是她的大道。

    可大道太短，短到她走着走着就走完了，对于四师兄而言大道又太长，长到至今也看不到尽头。

    当向日葵不再陪伴太阳，那份被花的明媚驱散的孤独就如影随形，腐蚀着男人那颗日渐麻木的心。

    人们总靠分离后的痛苦来辨别爱的深浅，四师兄也不例外，迟钝的爱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酵，让他如今喝一口清水都会醉得不省人事、变得浑浑噩噩。

    “四师兄……四师兄？”路明非从或丰腴或纤细的美人旁挤过，苦着脸蹲在四师兄的身旁喊他：“喂！别装听不见啊，我有点儿事要和你说，很私密的事！你能让她们先出去吗？”

    四师兄确实是在装听不见，他能感受出小衰仔在胭脂堆里艰难睁眼的窘迫，初哥嘛，可以理解，可山下像他这般年岁的男性已经能熟练地出入花柳之地了。

    过早接触这种东西有利有弊，好处是对美人计有抗性，坏处是怕激发出什么奇怪的癖好，沉迷美色并不利于修行。

    可若真有了连修行顾不上也要沉迷的美色也不失为一件雅事，四师兄将杯中酒饮尽，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美人们的表情都恋恋不舍，却在四师兄话音落下的同时有序离场，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候差遣。

    “哎哟，总算能喘口气了。”路明非这才放松地瘫在长椅上，刚刚他如坐针毡，屁股都不敢完全沾椅，整个人快僵硬成了木偶。

    “这些你都不喜欢？师兄我再帮你换些新的。”四师兄笑容狭促，作弄衰仔师弟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的雅事。

    “别了别了！我们就安心地在这儿喝喝茶，看看风景挺好……”忘记了进来时的豪情壮志，路明非在被这些仙子包围时真觉得梦幻到如同进了天堂，每个女子身上都有着淡淡的清香，却大不相同。

    可别说伸手去摸了，路明非连多闻一下都觉得是在犯罪，人老实得像是被教导主任关小黑屋的小学生。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只是不习惯而已，多来几次就熟练了。”

    四师兄引诱他：“师弟你想来几次就能来几次，三师姐那边我帮你瞒着，美人美酒向来是好汉的追求，还是说你不喜欢女子？但之前你不是个暗恋的对象吗，莫非国色天香？她们拍马也不及？”

    路明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四师兄便做了然状：“哦！原来是为她守贞！是师兄我孟浪了，要不我帮你约她来这儿？到时候咱们弄个比帝王还高的排场，准能拿下她的心！”

    四师兄嘿嘿笑着，那一脸八卦贱样又像是回到了山上，让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心想狗改不了吃那啥，果然废狗师兄就是废狗师兄！

    “没那回事儿，师弟我就是想保存点儿少年的童真！”路明非嘴硬得很，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是他怂了，而且严格来说修行世界的经历对他来说只是一场很漫长的梦，他在这边失贞相当于做了个春梦……对吧？

    路明非是擅长欺骗自己的，很快就给自己编好了理由，正直到仿佛又是一年三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