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棵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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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班,吃饭,睡觉,三点一线日子就在这样的循环反复中过去了两个多月。

    十一月下旬,厂里一次性发了九月十月两个月的工资,真的很是意外。后来他们才知道原因,本市的一家工厂死了两个讨薪的民工,这事情闹的有点大,于是省劳动厅下达了死命令,不准扣压民工工资,上一个月的工资必须在下月的二十个工作日内发放完,如果违规一经查实,轻则罚款,重则停产整顿。

    这对于严维安他们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这是他们来南方后领的第一笔工钱,扣去食堂记帐的伙食费和预借的工资,严维安领了一千一百块,闻东庆和他差不多。虽然闻东庆有借过七百块,因两人工种不同,工资上自然就会有这几百块钱的出入了。

    不过严维安倒很是知足!在老家时,在工地上累死累活每天也就十二块,而且逢雨天或是停电及其他突发原因没有施工就只能歇着,工钱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再扣去每天自己掏腰包解决的两顿伙食费,每月下来也就二百来块,而且工钱拖上几个月大半年更是司空见惯。在这里虽然工作时间较长,却不用日晒雨淋,而且在习惯之后,也没觉得比在工地上更辛苦。至于工资,虽说会拖欠,但有劳动部位监管着,也不至于象在家里那样一拖就是大半年吧!

    由此看来,明年四月前实现那个愿望应该是没一点问题的了!

    工资一领到手,严维安就迫不及待的想在第一时间里把钱寄回家。可是,吃过饭马上就要上班,于是,他想麻烦上晚班的闻东庆帮忙跑一趟邮局。上楼梯时,“廖华山”从后面赶上来,嘴里发着牢骚:“他妈的,给老子戴那么高的帽子有×毛用,不能吃不能喝更当不了钱花!”

    “怎么,工资给你发少了?”

    “老子堂堂的副主任,工资却只比副组长多一百来块!”

    “你不是十月份才当上了副主任吗?说不定十一月份就给你涨起来了!”严维安知道他说的是程中华。

    “工资少也就算了,人家副组长就有单人宿舍,却让老子住集体宿舍!”

    “虽说你是副主任,但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人家程中华夫妻俩还都在厂里做事的!”

    “你说的虽然没错,但老子心里就是不爽!”

    “你就是搬上去也就住个几天,到时三楼一拆还不是要搬上来?”

    “能清闲一天算一天,就是让我住一天单人宿舍就搬我也心甘情愿!那个狗日的一躺下呼噜声就跟开火车似的,难道就没影响到你?”

    “住集体宿舍又有什么办法?”

    “给他说了几次那是鼻炎引起的,而且很严重,让去医院治一下,可他就是不听!”

    “哦!”严维安想不通打呼噜和鼻炎有什么关系!

    俩人来到宿舍,“廖华山”去了卫生间,严维安拍醒闻东庆:“起来去邮局帮我把工资寄回家!”

    “明天吧,明早一下班我先去邮局,回来后再睡觉!”

    严维安想想也是,便回到车间继续上班。

    第二天九点来钟,严维安正在生产线上忙碌,“廖华山”来到他身边,怒气冲冲的问:“闻东庆还没回来吗?”

    周围的同事都扭过头来看着他们。

    “怎么啦?”严维安从“廖华山”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找闻东庆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昨天领的工资被偷了一千五,就给我留了几十块零钱!”“廖华山”黑沉着脸。

    “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闻东庆是最不该怀疑的--他绝不会做这种事!”严维安的回答掷地有声。

    “你别在这里打保票,如果真是他偷的,你敢不敢让他当着全厂人的面向我下跪!”

    “我看不行的话就报警,你这样无凭无据的怀疑就是污蔑!”严维安没想到“廖华山”会是这种人。几天前他们几个老乡合伙请严谨吃饭时,他还说他们几人是兄弟,现在却又这样大张旗鼓闹的满城风雨,岂不是给本地人看笑话。

    “报警?这不明摆着的事还需要报警吗?宿舍里其他人我都一一问过了,就他不在,再说他现在在泡白雪明,正是花钱的时候,不是他还会有谁?”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廖华山”听到报警两个字时,口气瞬间软了下去:“我再上去翻翻,反正那钱我不能白丢。”

    严维安憋着一肚子的气继续上班,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有人叫他:“严维安,严厂长叫你去办公室一下!”

    “莫非是‘廖华山’丢的钱有了着落?”

    严维安来到办公室,严谨对他说:“你把手边的事放一放,去县医院照顾闻东庆!”

    “闻东庆,他怎么了?”严维安吃了一惊。

    “闻东庆早晨去城关镇时在半路上被人捅了一刀,他身上的钱也被抢走了!”

    “有危险吗?谁捅得?”不过严维安担心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钱,昨天他托闻东庆帮忙去邮局汇款,这钱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和他在一块的白雪明说是赵文的哥哥赵武。我刚从医院回来,你赶紧去别耽搁了,让白雪明回来休息,晚上这一班还得靠她撑着呢!”

    严维安在严谨那借了两百块钱,给闻东庆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打摩的赶到县医院。

    严维安来到病房前。病房里有三张床,其他两张床上没人。闻东庆躺在一进门的病房上。白雪明坐在床边,满脸的紧张与忧虑,他不由的好生羡慕。可是,毕竟隔着几千公里,他俩会有结果吗?

    “你是请假吗?”白雪明回头看见严维安,迅速站起来红着脸问。

    “怎样算都行,无所谓!”严维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伤哪里了?”

    白雪明指了指闻东庆的腹部。

    “那不是很危险?”

    “医生说幸亏扎得不深,要不然真的就危险了!”白雪明一脸的担忧。

    “既然医生都说没事,那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严维安安慰了白雪明两句,又接着说:“赵文他哥怎么能这样,感情上的事又勉强不来!”

    “赵文他哥的脑子打小就有问题,哪懂得这些?”

    “哦!”严维安似乎有些明白了。

    “严维安,要不你还是回去上班吧,你在医院照顾他又没工资。”

    “不差这几天,没事的,谁让我和他是好朋友呢!”

    “那,就辛苦你了!”白雪明只好站起起来,看着闻东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别乱动啊!”

    闻东庆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啊!”白雪明再一次叮咛着闻东庆。

    “知道了,你慢点!”

    “才几天,小俩口就黏成这样了!”白雪明一出病房门,严维安便揶揄道。他的话音刚落,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白雪明。

    “严维安,你没有给他拿硫磺香皂?”白雪明脸红的象是朝霞。他们那里的方言与普通话很接近,如果说慢点当地人基本上能够听得懂,即便说快了也能听懂个五六分。

    “噢,这我倒给忘了!”

    “不用了,就这两天,没事的!”闻东庆制止道。

    “我这就去给你买上来!”

    闻东庆看着掩上的门,叹了一口气。

    “你们是不是已经?”严维安确定白雪明下了楼,这才笑嘻嘻的问。

    “没有的事!”闻东庆脸上浮出几分腼腆。

    “车间里都这样传!”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着慌!”

    “我劝你还是理智一点,那么远,就是她同意她爸妈也未必会答应。”

    “她是一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她爸妈哪有权力干涉她感情上的事!”

    “我看你是书读的太多了!算了,我也不和你争,你还是好好休息,早点出院了你家白雪公主也就不用为你担心了!”

    闻东庆笑了笑没再做声。

    “‘廖华山’昨天发的工资被人偷了!”严维安带着试探的口吻说。

    “现在公司那么乱,宿舍门坏了也没人修,不丢东西才怪?”闻东庆看着严维安:“你托我帮你汇的钱也弄丢了,也不知警察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赵武?”

    “别再想那件事了,你先把伤养好再说!”严维安从闻东庆的表情中便能肯定,“廖华山”丢的钱与闻东庆没有丝毫的关系。

    天没黑赵武就被捉拿归案了。听说赵武一看见警察腿就软了,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嘴里不停的说:“警察叔叔,我知罪,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

    两天后,闻东庆出了院,遵医嘱又休息了五天也就上了班,他可没办法照医生说的那样休息半个月!

    因为赵武脑子有问题,闻东庆也就不愿意深究,只是被派出所拘留了几天,赵文交了几百块钱的罚金后,也就放了出来。赵文没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他负担了闻东庆所有的医药费。他清楚自己与白雪明已无丁点儿希望,所以在处理妥当他哥哥的事之后便辞了工。

    经赵武那一闹,闻东庆和白雪明之间的恋情便公开了,俩人稍一有空便花前月下的享受着他们浪漫甜蜜的爱情。

    “廖华山”丢失的钱依然没有着落,怎么查呢?员工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百人,况且工地上的民工每天至少有三四十,想要查出来恐怕也是该需要象福尔摩斯那样级别的神探吧!

    两班生产没持续多久。因为新招进的员工大多做不了几天便走人了,有的甚至连一个上午都没坚持下来,而且由于新员工的缘故,出错的机率及不合格产品更是以前的几倍,厂里只好又把两班合成了一班。而这一合,车间的生产时间自然而然又恢复到以前那样了,有的工序甚至加班要加到一两点。

    不过这是最后的疯狂,订单终于没再继续增加了!

    十二月来临,天气骤然转冷!

    晚上车间几乎不用再加班,做为出口的外销瓷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告一段落,今年也不例外。而瓷制品的出口对于下游的包装行业影响最为明显,所以每年的这个时期,包装行业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一般会延续到来年的三四月份。

    本来今天早早就可以下班,但却由于出了点小状况,闻东庆他们班不得不加班。虽然刘小芹从别的部门调入外装订班都两个多月了,可她还是把两个厂家的订单在搬运过程中给弄混了,当时谁也没想到规格尺寸数量乃至所用面纸都一样,唯有唛头不同,由于一个个都想早点干完活早下班,标签都没看就稀里糊涂的把两个厂家的货联姻在了一起,结束后打扫卫生时看见标签才知道出了错。“廖华山”责令郑平改完才能下班,而自己却溜之大吉。两百箱钉起来倒是蛮快,可返工却就没那么容易了,得先用尖嘴钳把钉子一一撬掉才能重新装订,如果用蛮力,那十有八九就会报废掉。

    严维安也过去帮忙,以便早点完工和闻东庆去赴老乡的聚会。赵明亮的把兄弟彭家泗来了,说是要为兄弟接风洗尘。他看没剩几个了便先回去洗澡,不然吃过饭回来再洗会更冷。

    现在,他们几个已养成了每天洗澡的习惯。不过进入十一月后,其他老乡十有八九都会违反厂规在宿舍烧桶热火,可他从不那样做,如果天凉他就洗快点,象这样冷的天就用湿毛巾把身子擦一遍也就行了,反正他和闻东庆每个礼拜会光顾一次浴室,这可比在家里一个冬天才洗三两次热水澡算是卫生多了。

    严维安拿着盆子和毛巾进了冲凉房。冲凉房里有人在洗澡,那人背部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很快就认出来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乡“廖华山”。这是他到东临后第一次在冲凉房看见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赤身裸体的他。因为“廖华山”有个习惯,即便天再热,他在宿舍里也不曾把上衣服脱下来过,而且还在自己床边挂了道布帘子,睡觉时总会把床遮个严严实实。“莫非,他要掩饰是是背上这道疤痕?”

    “廖华山”叉开腿用冷水边冲洗边揉个不停,而旁边桶里的水正冒着热气。

    这让严维很是奇怪。

    “你日的,走路咋得跟个鬼一样连个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廖华山”猛然转过身来。

    “我只不过是走路脚步轻,你没听见而已!”

    “怎么现在才来洗?”

    “我帮闻东庆他们忙了!”严维安把毛巾挂在钉子上。

    “他们那么多人要你帮?”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赵明亮要请客,那批返工活完不了闻东庆又不能走。”严维安想起他刚才的举动,一边脱衣服一边随口问道:“日的,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给老二做保养呢!”

    “还保养,也不看你那东西成什么样了!”严维安睄了一眼“廖华山”,用嘲笑的口吻说道。当他的目光收回来时,看见“廖华山”胸肩交界处各有一个刺青图案,象是龙,又象是蛇,由于光线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对那倒没怎么留意,因为“廖华山”那发达的胸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说你是个傻鸟你别不乐意,别看你和你哥们经常看书,可在生理这方面也就是无知小儿的水平。它就象车间里的设备一样,只有平时维护好了,才会在紧要关头不掉链子。”“廖华山”看了严维安一眼,继续传送着他那一套经验之谈。

    “听你瞎扯!”再过十来天就是严维安的二十三岁生日子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下流龌龊的言论,一时臊的面红耳赤。

    “你别不信,我给你说,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这样做,足足坚持十二年了,有用没用我最清楚!”“廖华山”擦干身上的水珠开始穿衣服。

    “你今年才二十五,照这样推算,那你不是从十三岁就开始了?”

    “廖华山”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是不是你成天别的事都不做,尽研究这些东西了?”严维安并没留意到那个小小的细节。

    “这也是学问!”“廖华山”嘿嘿一笑走了出去。

    严维安冲过凉换上平时出门的衣服,和闻东庆一起下了楼,突然记起昨天洗的衣服还没收,于是返回楼上去收衣服。他刚摸到衣服,突然感觉到一个影子靠近,于是条件反射般的一拳头挥了过去。

    “神经病,是我,顾,‘廖华山’!”“廖华山”轻松一闪便躲了过去。

    “黑灯瞎火的,你在这干什么?”严维安有些纳闷。

    “抽烟嘛!”

    “跑这抽烟?”严维安有些纳闷。这里以前是厂区生活和生产用水的源头--蓄水池,前不久拆除楼梯时由于部分蓄水池碍事,便一并拆除了,并在靠里的地方重新修建了水塔,可拆除蓄水池和楼梯的砖块钢筋及门窗却堆在这里,平时除了少数几个男工来这里凉晒衣服外,基本上没人涉足,更何况还是在这寒风嗖嗖的黑夜之中。突然,他见水塔后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哪是谁?”

    “哪里有人?你是看花眼了吧?”“廖华山”挡住他,显然是有意在分散他的注意力:“赵明亮不是要请我们喝酒吗?闻东庆完了吗?”

    “早就完了,他在食堂等我!”严维安执着的往那边瞅去。

    “你再看看哪有人?”

    严维安又仔细看了两眼,确实没人,那看来真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放下衣服,和“廖华山”往楼下走去。

    “你知道上次朱青平回去带人来收了人家多钱?”

    “收钱?收什么钱?”

    “他问每个人要了一百块,骗人家说是要交到外来人口管理处!”

    “怎么可能?那些人可都是他们一个村的,有几个还跟他沾亲带故的!”严维安说什么也不相信朱青平会是这样的人。

    “这种事我怎么会乱讲?是他表叔朱小军亲口给我说的。我也问了其它人,确有其事!”

    “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都一个村的,那一百块钱用完了还有什么!况且介绍费和来回的车费老严都给了他,而且他十月份的工资还一分钱都没少。”

    “哎,这事也只有他朱青平能做的出!”

    “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说出去不让本地人笑话我们才怪呢!”

    “谁说不是呢?”“廖华山”点点头看了严维安两眼,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哦,上次我本来推荐你去参加培训的,但郑淼功没答应!以前说本地人排外我还不信!说句实话,凭能力凭学历,那派去的三个本地人哪一个比得上你?”

    “那事就过去了还提干嘛?”严维安其实早就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了。严谨为那事专门找他谈过,本来他也答应了,却不料最后老板敲定的人却是他老婆的娘家人。现在“廖华山”却把这没有成功的功劳说成是他的,真是好笑。

    “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啊!”

    “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去找老板理论不成?”

    “廖华山”看上去满脸同情的摇了摇头。

    闻东庆站在食堂门口看见严维安和“廖华山”走过来,叫出正在里面看电视的朱青平及其他人。

    “哦,你们先去点菜,我还有点事!”突然,“廖华山”丢下这句话反身往楼上走去。

    赵明亮骑着自行车从厂外进来:“走啊,都准备好了还在这里干什么?”

    “‘廖华山’不知干什么去了!”

    “该不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吧?”赵明亮嗬嗬一笑。

    “刚才进去一个女娃子,会不会是找他的?”朱青平说。

    “他老婆那么漂亮,他怎么可能还在外面打野食!”赵明亮当然不信。

    “怎么不可能,你没见他把贴在墙上的照片都收起来了吗?”

    “看来,我并没有看错!”严维安回想起刚才“廖华山”的反应,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再上去探个究竟。只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从照片上看,他老婆既漂亮又有气质,那么能令“廖华山”在短短几个月就能背叛家庭背叛婚姻的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走了,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