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秋天田野,轻斩巨蟒
一辆没有装饰的简单马车出现在秋浔山脚。
马车是秋浔剑宗安装的马车,马是秋浔剑宗饲养的马。
驾马车的人是那个王子的仆人,这个仆人失去了一条满是老茧的手臂。
大雪依然纷飞,仆人依然没有表情。
“可还能坚持?”王子在车厢内微微关切地问。
仆人淡淡回答:“他一念登入七层楼,直接站在了楼顶。我行走在七层楼多年,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若非他那一剑太过随意,我失去的就不止是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如此说来,他那一剑并不是真的要取我性命。”王子叹息一声,“若不是为了取我性命,那么他应当是看出来今日这一幕幕的用意了,他是故意为之,让我们有更充分的理由为他定罪。而不至于太过牵强,被世人所质疑。”
王子无奈叹息:“真是可笑,我一心算计的人,到了最后还倒帮了我一下。既然如此,等他到了苑城,让他余生不用为吃喝犯愁吧。”
“若是我在小镇上没有摆明漠门的态度,我是不是也得死在师居幽的剑下?”漠门男子突然问道。
“所以态度很重要。”王子脸上堆满笑容。
漠门男子抹了抹冷汗,接话道:“跟她的死有没有关系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秋浔山脚另一边,两个年轻人走出了山林。
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往北,一条往南。
正是他们的来路。
“屠兄,就此别过。”江水心抱拳道别,话语中充斥着悲伤。
屠观火低着头,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的师叔究竟与那个女子的死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江水心哼了一声回答,“这笔账算得很彻底,借刀杀人,再借再杀。不仅巩固了对迎雪城和墨江阁的控制,同时也扫除了注定成为天下第一的那个人。”
“小心隔墙有耳。”屠观火环顾了一圈,“小心我们活不到回到门派。”
江水心哈哈一笑,说不出的嘲讽道:“现在整个天下,你和我是最安全的两人。我们不仅不会被害,还会有很多人来暗中保护。因为今日之事,需要我们两个亲眼所见的证人回去告诉门派,皇城怎么会让我们遇害。”
两人往各自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屠观火声音沉闷地道:“我们都努力地活下去吧,不要只活了这短短的归途。”
分道扬镳!
马车在风雪中稳稳前行,溶于风雪中,又隔绝在风雪外。
“一招废去师居幽七层楼修为的那个老人,是不是八层楼的高手?”王子喝着热茶,轻轻询问。
驾车的仆人在车外点头道:“师居幽所展现的实力,无疑是七层楼上站得最高的那一个。老人一招便摧毁了他所有修为,只能是站在八层楼上的人。”
“这么说来,秋浔剑宗最少也有两个八层楼的高手。”王子叹息,仿佛闷闷不乐,又自言自语道,“我们一路上山,看到秋浔剑宗有不少老房子,可不仅仅只有两间啊。”
漠门男子皱眉道:“今日来看,秋浔剑宗应该是皇城最信任的宗门,怎么殿下反而愁上了?”
“本来的计划里,没了修为的师居幽,会随时随地以任何方式死去。”王子望了望窗外风雪,紧皱眉头,“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不会死,别人反而要死。”
“秋浔剑宗有人不想他死。”仆人的声音响起,“留着一个毫无修为,却充满了恩怨情仇的人,势必引起腥风血雨。”
王子接话道:“那些人死了也便死了,无伤大雅。问题在于,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想改变一座城中的人和事,这越权了。”
仆人认真道:“殿下,只是不知这是那个人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秋浔剑宗的意思。”
“谁的意思都没意义,因为他是八层楼的高手。”王子有些厌烦道,“既成事实,就看苑城会发生些什么了。”
漠门男子静静地听着他们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后背冷汗直流。
“我听说过苑城的故事,据说里面住着一些不寻常的人。”漠门男子轻声道,“若是殿下对师居幽不放心,我可以入住苑城,替殿下解决任何事情。”
王子点了点头,显得有些疲倦,便将身体靠在了车窗边:“你是要去保全师居幽的性命呢,还是要去杀了师居幽呢?”
“都可以,只要殿下一句话。”漠门男子连表忠心。
“保全他性命是秋浔剑宗八层楼老人的意思,我皇城也已经同意,岂能出尔反尔?”王子摇头,“你的心意我懂,让漠门放心,安心守卫边疆就好。”
直到王子这句话说出口,漠门男子的冷汗才停了下来,内心里那一颗悬着的心,提着的胆,才重重落下。
秋浔剑宗藏书极多,比之皇城更多。
借阅剑法书籍的人很多,而天下杂事的书籍则少人有在意。
于是长桌很空。
一个女子坐在长桌边,桌上摆满了她取下来的天下杂事书籍。
“我以为你下山了。”一个男子走到她旁边,看着满满一桌书籍皱了皱眉,然后随意地翻看起来,“取的都是关于他事迹的书。”
女子嗯了一声道:“我原本是打算下山走了,但是我对他的了解太少,对天下事了解太少,不利于我日后生活,所以又走了回来。”
“看完关于他的书籍之后,打算做什么?”男子问。
“去苑城看看。”女子随意地回答,不忘将书籍翻页,“对了师兄,苑城是一座什么样的城?”
“不同的人描述苑城,便有许许多多苑城。”男子指了指另一边的书籍道,“我秋浔剑宗有苑城最详细的书籍,你只要多花上些时间,便能了解苑城。”
男子放下带来的一些食物,转身欲离开道:“你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何必为了他做这些事情?”
“等我看完这些书籍,我就会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女子笑了笑,又低下头看书,不忘对离开的师兄道,“谢谢师兄带吃的给我。”
男子叹息一口气,停在了藏书楼门口,望着屋外鹅毛大雪,紧了紧身上长衫,道:“其实,以你的资质,若是在秋浔剑宗修行十年,会成为第二个师居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必放弃前程,浪费天赋?”
女子转头,将目光落向窗外,忽然笑了笑。
这一笑便如冬雪里开出了美艳花朵,甚是好看。
“成为第二个师居幽,成为第二个被天下不容的人吗?”女子说这话时,脸上依然是美丽的笑容,笑容背后却是她无比坚定的坚持。
大雪在三天后渐渐小了下去,又过两天终于停了下来。
大地银装素裹,宛若白色仙境,美轮美奂。
白雪皑皑的地面上,有一辆普通的灰色马车在艰难前行。
驾车男子长得俊秀,却面容紧皱,如临大敌。
“没想到我如此修为,竟然奈何不了一匹普通骏马,若是传到同门耳里,岂不是丢死人了。”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无人应答。
男子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匹之上,顿时嘶鸣声响彻天地。
“师兄,你不会这一路上都不与我讲话吧?那我不是要无趣死了。”俊秀男子想着日后十几日的苦闷,顿时愁眉苦脸。
“宗门为何选你?”车厢内传来疑惑的问句,虽然是疑问,却没有丝毫感情。
听到回应,俊秀男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因为我是七层楼的高手啊。”
“过去十年,我与很多人树敌,其中不乏七层楼的人。”车厢内无情的声音道,“此去苑城十几日,来杀我的人应该不少。”
“师兄是怕我打不过对方,让我们二人丧命在这路途中?”俊秀男子无奈道,“我可是七层楼的高手,这个天下七层楼很多,但对于整个天下人来说,七层楼并不多。我能杀的人不多,能杀我的也不多。”
“你很自信。”车厢内男子的声音不再无情,而是平淡无奇。
俊秀男子摇了摇头道:“除了自信,还有其他原因。”
“说来听听。”
“离事发那天过去五天时间。”俊秀男子娓娓道来,“五天时间,足够王子将那天的消息传回皇城,但也仅仅是刚刚够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城必然会将那天的消息公布于众,令天下人尽知。等天下人知道消息,再赶过来截杀你,怎么也得十几天时间。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入了苑城。”
“更何况,秋浔剑宗与皇城共同决定的事情,这连国天下谁敢不听?还真有人会来截杀你不成?”俊秀男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再说了,等皇城公布了消息,与你有仇怨的人会得知,与你有恩情的人也会得知。除非过去十年,你没有与人有恩情。所以这一路上看似危机重重,其实反而会挺安全。”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修行者的事,不是时间与路程的事。”车厢内的男子依然平淡地道,“有个人一定会来,一定会在他觉得能够杀死我的时间与地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