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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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废话太多,出手一次

    连绵的春雨未停,使得春末夏初的这段日子气温反而更低。

    一个人住在轻语巷的方知幽便在这春雨中再一次咳嗽起来。

    重忍替她煎药之时,忍不住说道:“我再一次郑重地告诫你,第一,不要再拿自己的鲜血与宣饮雪做交易;第二,不要再次使用你那个特殊的力量。”

    “重忍师兄,你是担心我身体扛不住?”方知幽无奈苦笑,“我做这些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我要怎么才能在这浑浊的苑城中活下来呢。”

    “其实并不难,只要你抽身离开,再不管师居幽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人来管你的生死。”重忍倒好一碗药,递给方知幽,再次叮嘱道,“你的身体在这些日子里并没有显著好转,反而反复发烧,我都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苑城医术最好的医师,因为我为你治病,只是让你的病情不会恶化下去,却根本治不好。”

    “师居幽在山顶的那日被废了修为,成了普通人。本以为他能够平平淡淡生活后半辈子,但你也看到了,这个世间的任何人都不想让他就那么平淡的生活,不想让他全身而退,就算他没了修为,也要榨干他一丝一毫可利用的价值。”方知幽忍着苦涩,将难喝的药汤一口喝完,继续道,“我已是局中人,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

    “说了一大堆,无非是放不下师居幽。”重忍收拾好东西,又沏好了两杯茶,然后在屋檐下摆了两个椅子,将虚弱的方知幽扶到椅子上座下,两人一起望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但愿入了夏以后,你的身体像天气一样,渐渐好起来。”重忍长叹一口气。

    方知幽笑了笑,她的身体不会像天气那样变化,她和重忍都心知肚明。

    这时候她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说不定是师居幽在想我,我才打的喷嚏。不知道他有没有打喷嚏,毕竟我也在想他。”

    重忍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方知幽,苦涩开口道:“在来苑城之前,师居幽其实是一心向死的。但是来了苑城之后,他却没了向死的念头,你可知道为什么?”

    方知幽点了点头,在重忍惊讶的表情中浅笑道:“因为我告诉他,那个女子可能还活着。”

    重忍一震,旋即苦笑起来:“你给了他这样大的希望与活下去的目标。你又如何能够奢求他会像你想他念他一样来想你念你,甚至是喜欢你呢?”

    方知幽浅笑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湿漉漉的院子,看着满院子的花草。

    重忍无奈,转移话题道:“有消息传出来,那两个死在巷子里的人,其实是死在一名用刀的人手里,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方知幽摇摇头道:“对这个刀客完全没有头绪,不过那个透露出消息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说来也怪,那些士兵都是时无水与宣饮雪的人,应该都是忠心耿耿之辈,竟然有人甘愿死亡,也要将消息透露出来。”重忍喝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我不觉得有人会不忠。”方知幽依然望着院子,“反而正是因为忠诚,才愿意豁出性命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宣饮雪做的?”重忍恍然大悟。

    “事情一旦败露,苑城的规矩便不再像从前那么有威慑力。一旦规矩失了威慑力,时无水就不得不采取更多行动来重新塑造威慑力。”方知幽一眼望穿前因后果地道,“时无水会忙得焦头烂额,会累得失了方寸。而这一切便是宣饮雪希望看到的,一旦时无水出了纰漏,便是他宣饮雪最好的机会。其实宣饮雪只是想要确认,时无水究竟是重伤,还是轻伤。”

    重忍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来,宣饮雪虽然胆子小,但是野心是真的大。要不然,我直接去告诉宣饮雪关于时无水的真实情况?”

    方知幽连忙摇头:“时无水就算重伤,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宣饮雪就算要对付时无水,也会损失惨重。而若是被时无水知道是你透露的消息,那么一旦时无水没有被宣饮雪除掉,你必将死在时无水手里。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两人暗自争斗,你置身事外便好。只要你置身事外,那么时无水就不会再次对你动手,因为他还要担心你鱼死网破。你们三人现在其实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重忍郑重地感谢方知幽,谢上一次从时无水手里救下了自己,也谢这一次让他置身事外。

    春雨朦胧间,一条巷子两侧的民房上不断有黑衣人在雨中腾挪。

    他们像是两条黑色的河流,在屋檐瓦片上流动,不多时便以相同的间隔,一个个伫立在巷子两侧的屋顶上。

    当他们静止不动时,有一个人自己撑着伞从巷子入口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幽静的巷子里便响起了耐人琢磨的脚步声。

    撑着伞的人走得不远,但走了很久,仿佛每一步落下,都有千斤之中。

    他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等了片刻,门才打了开来。

    “你找谁?”开门的中年人望着这个瘦骨嶙峋的人,有些畏惧地问。

    “我不找人,我送人。”来人淡淡地说完,便有一个黑衣人砸在门口,单膝跪地。

    而这个黑衣人托起的双手上,竟然是一具尸体。

    来人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转身道:“你们儿子是个英雄。”

    信封里面除了一封这个尸体亲手写的信之外,还有宣饮雪为他们两口子准备好的几百两银票,足够他们安安逸逸地生活余生。

    随着时无水走出巷子,两侧屋顶的黑衣人才陆续离开。

    巷子重归幽静,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有巷子深处时不时飘出悲伤的哭泣声。

    半个时辰之后,巷子中一间民房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身素衣,皮糙肉厚,双眼有些无神,像是一个庄稼汉子。

    他撑了一柄老旧的灰伞,提了靠在墙边的一把锄头,大摇大摆地往远处走去。

    灰伞之外是密密麻麻的雨线,混淆了视线,若不是定睛看去,很难发现那些坠落的雨线中,有一滴始终悬停在庄稼汉的身前。

    它像是有灵魂一般,指引着庄稼汉拐过一条又一条街巷,然后在傍晚时分走到了一家酒楼当中。

    酒楼中没人去关注他,都是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而他也不做停留,径直走到了二楼。

    二楼,时无水正坐在那里喝着酒。

    “你既然使用了我给你们的千里滴,那么定是有什么重要情况了。”时无水为庄稼汉倒了一杯烈酒递过去,笑着询问。

    庄稼汉也不推辞,一饮而尽道:“宣饮雪带着一批人去了我监视的巷子,将一个他死亡的手下送还给他的父母,还说那个人是个英雄。”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时无水喝了一口烈酒,忽然皱眉,仿佛要咳嗽出来,又强行忍住。

    庄稼汉道:“我怀疑他死亡的这个手下,正是那个透露出刀客事情来的那个士兵。只是不知道宣饮雪送尸体时,为何要那般大的阵仗。”

    时无水又喝了一口烈酒,了然道:“与我所想的不差,刀客的事情定是宣饮雪搞得鬼。他不仅想看我出糗,更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至于大阵仗,无非是想要让你这个暗中监视的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做的一切,能够想到他做的一切,然后等你通风报信,再来看一看我的真实反映与情况。”

    庄稼汉首次变脸,惊愕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害了城主你。”

    时无水摆摆手道:“无妨,他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倒是委屈你了。但是你放心,你走之后,你的家人我会倍加照顾,让你死而无忧。”

    庄稼汉深深跪拜,然后便一拜不起。

    时无水在苑城有很多眼线暗探,有些人潜伏一次便是一辈子。

    这些特殊的暗探,拥有时无水的千里滴。

    而这些暗探也有个规矩,使用了千里滴之后,这滴千里滴拥有者必须死去。

    时无水望了一眼酒楼窗外,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撑着伞,挑着瓜果的农夫身上。

    此时这个农夫正匆匆离开这条大街。

    当黑夜降临人间之后,苑城大牢内的烛火就显得异常诡异。

    无风自动,烛影摇曳。

    大牢内的人在摇曳的烛影下,宛若一只只充满怨恨的厉鬼,无声咆哮。

    “时无水可有异常举动?”宣饮雪啃着一块西瓜,淡淡地问。

    农夫回想起傍晚时候看到的一切,道:“经过大人的刻意安排,时无水已经知道刀客的事情是大人你故意透露出去的。但时无水并无任何不安与愤怒的情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其他呢?”宣饮雪将一块西瓜吃得干净,又拿出另一块继续吃了起来。

    农夫继续道:“时无水今日喝了很多烈酒,而平日里他虽然也喝酒,但从不喝烈酒。”

    宣饮雪笑了起来,那瘦骨嶙峋的脸变得更加诡异恐怖,他自言自语道:“很显然,他知道有人在暗中观察他。所以他喝烈酒,要让观察他的人看到他身体十分健康。因为一个受伤的人,是绝不能随意喝酒的,更何况是伤身的烈酒。”

    “这么说来,时无水真的没有受伤了?”农夫疑惑。

    “不然,时无水故意为之,反而说明他真的受伤了。”宣饮雪嘿嘿笑着,“他太过刻意地去让人相信他没有受伤,刻意过头,反而是变相承认。”

    “大人,这是一个机会啊。”农夫听后异常兴奋。

    “只是......”宣饮雪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时无水又如何想不到?更何况这是在他明知有人观察,还刻意做出来的事情。”

    宣饮雪擦了擦满是西瓜汁的双手,冷静分析道:“我所想的,恐怕就是他想让我想的,他想乘机除掉我?应该是如此了。”

    忽然间,苑城大牢中满是宣饮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