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这样了”，马朔点了点头，说道：“你到长子县后去西门的马驿，对掌柜马实说是马三不，让你来找他，他会配合你的行动”。

    “马三不？”心想为什么不报马朔的姓名，想到马三不这个名字应该是一种联络方式，就把心头的好奇压了下来，告诫他监视北七家时切不可打草惊蛇。然后飞身上马，沿官道向长子县狂奔而去。

    太阳偏西的时候，我赶到了长子县南门，长子县乃上党郡治所，城高足有三丈，宽阔的护城河环绕四周，城门上方建有气势宏伟的城楼，城墙每隔百丈就有一个箭楼。城门前上百城防官兵，对进城的车马和人员进行严格的盘查。这里应该收到了中月使在上党出没的消息才会如此。靠着合法的身份信息和马匹传信，我从南门顺利进了城。城里热闹繁华，商业发达，百姓安详，与城门口严阵以待的官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了离西门大约三百米的地方，我找到了马朔提到的马驿。到了门口，一个伙计笑着迎了上来把马牵进了旁边的侧门，我则直接进入大堂直呼掌柜马实的名字。

    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迎了上来，冲我行了一礼，说道：“在下马实，请问先生找我何事？”

    我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他说道：“马三不，让我来找你”。

    听我说出马三不，他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引我到后院的一处跨院，问道：“先生有何吩咐，在下一定遵照三公子意思，全力配合先生”。

    看得出来，马实是那种即精明又智慧的人，于是我直接问他马驿有没有可以发布消息的文牌？”

    “有”，马实点了点头，问道：“你要挂消息出去？”

    不愧是老江湖，猜出了我的意思，我点了点头，把一张上面刻着看起来像鬼画符的木片交给他，说道：“找人照此描画到马驿的告示牌上，要画得一笔不差，懂得此符的人看到后会进来找我，你把他带到这里即可。”

    “好的”，马实点了点头，拿着木牌出去了。

    不一会一个小厮送进来一壶茶，喝了几杯，还是没有赶走困乏，虽然有血丹护身，一口气狂奔四百多里，血丹周围的纯阳戾气比以前更加明显。虽然心知不妙，但又没有办法化解，只希望尽快了结此事，有了宝马赶到长安用不了两天。想到这里我来到后院马厩，宝马正在吃着草料，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抓起草料一把一把喂进它的嘴里。我虽然不知道如何养马，但是知道光吃草料肯定不行，得吃豆类和粮食补充消耗的蛋白质。想到这我来到前院让马实给我拿点喂马粮食和豆子。

    “你别着急”，马实笑了笑，说道：“这里叫马驿，自然看得出来你的马乃世上罕见的宝马，经过长途跋涉，先让马吃点草料，等一会我自会安排人给它精饲料”。

    “原来是这样”，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马没养多久，我又是外行，给精饲料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亲自喂它”。

    “这一招肯定是三公子教你的”，马实笑了笑，说道：“其实根本不用如此，三公子是典型的马痴，对马比对夫人都好。马通人性，对它好不是表现在给它吃和洗涮上面，而是让它发挥一匹宝马的价值，马有马的骄傲，宝马更是如此，给它吃得再好，不如给它发挥才华的机会，尤其是你的这匹马，如果不能发挥日行千里的能力，对它就是一种伤害。刚才我已经看了，马蹄不行了，这里正好有新到的铁掌，一会我给它钉一副，钉的时候你在场，比亲自喂它精饲料好多了”。

    老头说得笃定，我不好再说什么。聊了几句就回屋休息，刚打了个盹，一个小厮跑来请我到后院马厩，我知道要给宝马钉铁掌，到了马厩，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在检查马蹄，我才看到马蹄上的铁掌已经磨得不像样子。我有点心疼，抱住马头给它道了个歉，宝马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扬头咴得叫了一声。

    那人用刀把马蹄上已经磨坏的角质切掉，然后把一副崭新的铁掌钉了上去，钉好后宝马原地用力蹬了几下蹄子，满意的又叫了一声。

    “看到了吧，它很满意”，马实走过来，赞叹道：“果然是匹好马，不过你得给它起个名字，等名字被它记熟了，这匹马才会一直跟着你，别人想偷都偷不走”。

    对啊，一直没想过给马起个名字，总是叫它宝马，想到这里我沉思了一会，说道：“就叫它驭风吧”。

    “驭风，好名字，配得上这匹马的速度”。说完马实叫人给驭风添加了一槽精饲料，豆子、麦子和稻谷，满满一槽，我怕它撑坏了，就问马实会不会多了？

    “多？”马实摇了摇头，说道：“晚上还得这么多，这匹马一天需要精饲料二至三石，一顿差不多一石，否则怎么可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一天就要这么多粮食”，我咂了下舌头，按西汉的重量推算一石差不多27斤，即便是西汉的粮食便宜，一天四五十斤粮食，这匹马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

    马实看着我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的确不太懂马，不管是挽马还是战马平时都要富养，就是贴膘，遇到战事吃紧粮食不济，战马可以就地取食青草，这时富养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一般情况下富养几个月的战马战时一两个月内只要少量的精饲料就可以支持繁重的作战任务”。

    我心里暗叹一声，对于养马我真是一无所知，这匹宝马落在我手里算是委屈了。不过在步行为主的年代，驭风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高铁，必须善待。

    到了大汉以后，我的胃口明显不如以前，主要原因是饭菜不合胃口，一些史学家分析汉代已经有了烹炒技术，只不过植物油还没有出现，用动物油脂炒菜。不过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吃过大汉的炒菜，肉类烹饪只有煮和烤，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烤肉，肉质鲜美可以掩盖所有缺点。

    坐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戌时刚到，马实推门走了进来，说道：“你找的人来了，就在门外，要见他吗？”

    我一听长出了一口气，墨者的效率的确惊人。我让马实赶紧将人请进屋里。来人一袭黑衣，用一条黑色的围巾将整个头蒙了起来，看不清五官和长相。

    我看着对面蒙面的黑衣男子，想着墨霏告诉我验证墨者的方法，于是开口问道：“以道为境，何为墨者之义？”

    黑衣男子吃了一惊。这句话不是验证墨者的普通方法，而是墨家武道统领验证墨者身份的专有术语，只有能够看懂我让马实挂出去的鬼画符的墨者，才有可能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没有想到我用的是墨者武道统领的问题，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墨者之义，不为天地，只为人世除魔卫道，九死一生，吾往矣！”

    回答正确。他的回答说明来人不是普通墨者，而是能够独挡一面，拥有至少调动一郡墨者的人，类似于现代墨家风雷雨电和东南西北这样的角色。这时我才明白，墨霏为什么要我前往郡治寻找墨者，郡治作为地方政治及经济中心，地位和价值至关重要，肯定有身份不凡的墨者驻守。我点了点头，拿出墨霏给我的一块墨绿色令牌，递给他说道：“找你过来，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

    黑衣男子接过了玉牌仔细看了看，大惊失色地看着我说道：“此乃武道女统领的娇客信物，为何会在先生手中？”

    “娇客信物？”我瞬间明白了玉牌的含义，心里暗暗责备墨霏应该告诉我令牌是什么。从黑衣男子惊讶的表情可以断定，当今的墨家武道女统领应该已经成婚。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向他出示代表墨家武道女统领夫君的信物，很难说得清楚。但是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对他说道：“我知你有诸多疑问，如果令牌是你口中的信物，应该清楚见信物如见统领，在下有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墨者相助，你且听听什么事，再决定是否帮我，至于信物一事，我迟早会给墨家一个交待”。

    黑衣男子想了半天，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物，犹豫了一会说道：“见信物如见统领，钟离不敢违背，愿听先生吩咐”。

    “好”，我拿回信物，说道：“信物之事必对墨家有所交待，目前有三件事需要你相助，一是派出搜集情报的高手前往漠北搜集中航月以及中月使的情报，二是在上党以及周边郡国寻找中月使在三晋和中原的巢穴，重点关注太行一带的盗匪巢穴；三是向墨家巨子发出信报，我想见他”。

    钟离点了点头，说道：“半年前已有墨者潜入匈奴王庭龙城，只是中航月老奸巨滑，难有作为。最近中月使在三晋大地出没，我们已经开始追踪其落脚点和巢穴，不日会有情报汇总，情报汇总以后还是送到马驿吗？”

    我想了想，说道：“情报需要送到高都以南一百多里的马家，高都城中可有墨者？”

    “没有”，钟离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可随先生前往高都”。

    “好，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巨子？”

    “巨子行无定所，我会把消息传过去，巨子收到消息会有指示，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钟离说的没错，墨霏说过，丢失墨丹以前，墨家门主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直到墨丹丢失，墨家遭受重大损失才立下门主没有要事不得外出的规矩。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前往高都？”

    我担心马朔惊动了高都北七家的细作，自然越快越好，于是告诉钟离打算明天一早前往高都。

    钟离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说道：“此去高都三百多里，以宝马的脚力未时能到，未时我在高都北门等您”。

    我点了点头。钟离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我快步走到门口，开门一看，院子里哪有什么人，钟离好像从未出现。我对墨者的了解太少，或者说仅限于对墨霏和墨雨的了解，也许和平安宁的现代社会，不需要墨者以智慧和力量默默守护一方，因此没有机会见识墨家游侠的风采。

    第二天辰时，我骑马出南门离开了长子县，沿着来时的路向南而去。路过昨天路遇埋伏的地方，几个差役正在查验六具尸体。我不想多事，策马直奔高都而去，午时刚过就到了高都城下，高都城小，人口不过万人，无法和长子县相比，虽然地处交通咽喉，但是城中商业远不及长子县，更比不上河内郡。可能城西几十里的地方发现了匈奴人的尸体，入城检查非常严格，城防官兵对每一位入城的车马和百姓都严加盘查。进城后，钟离便迎了上来，带我沿一条大街走去，到了一个街角，钟离压低声音说道：“请先生分派任务”。

    我环顾四周一眼，悄声说道：“你前往一家名为北七家的杂货店，暗中监视掌柜，详细记录前来杂货店的客人，晚上到高都最大的客栈找我”。

    “好”，钟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我找人打听了方位，牵着马向北七家杂货店走去。离杂货店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看到马朔一副悠闲的模样，踱着四方步迎面走来，我松了一口气，他这样子说明没有贸然行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悄声让他回客栈，然后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向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马朔把我拉进房间询问寻找墨者的情况。

    “已经找到了，他已经到了高都，已经安排他监视北七家，一有消息他会去高都最大的客栈找我，升平驿是高都最大的客栈吗？”

    “升平驿是官驿，也是高都最大的客栈，只是情况有点不对”，马朔脸色有点难看，咬了咬牙说道：“昨天到高都后我直接去了一趟北七家，进门时掌柜正在陪几个客人挑选皮毛，没有注意到我，万万没有想到北七家的掌柜居然是邯郸赵家的熟人。我怕他认出我，没敢停留马上离开了北七家。昨晚想了一宿，决定今天假装路过，如果被他看到就势进去寒喧几句，结果没见他出来”。

    “熟人？”我疑惑的看着他，感觉里面有问题，就追问道：“什么熟人？”。

    “此人名叫桓温，原是邯郸赵家铁矿的掌柜，精明强干深得赵家信任，六年前回家奔丧一去不返，由于回家时所带盘资丰厚，赵家以为他路遇盗匪遭了难，却不想在高都见到了他，而且摇身一变成为高都最大商铺的掌柜。”马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昨天被你拿下的匈奴队长说他是锈衣使者的负责人，不由我不多想”。

    “看来此人绝不简单，桓温可能被中航月策反成为匈奴的细作，中航月想要得到赵家掌握的冶炼和铸造技术，八成就是他提供的情报。北七家是中月使建立的情报中转站，说明此人在中月使的身份地位绝不简单，赵家一定有他的眼线，你可知道赵家冶炼和铸造技艺掌握在什么人手里，有没有泄密的可能？”

    “这倒不用担心”，马朔明白我的意思，说道：“赵家冶铁作坊一直由赵家二爷的大公子赵渠负责，赵渠为人忠贞耿直，酷爱冶铁技艺，几年前赵家冶铁工艺革新就是他的杰作。赵家知道事关国家利益，没将最新的技艺传授给作坊工头，出铁前由赵渠前往冶铁作坊亲自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这样虽能保证技艺不外泄，但是影响了冶铁作坊的产量，要不是新制的兵器深受边郡守军的喜爱，光是产量不足，赵家就可能受到牵连”。

    “中月使有没有可能直接对赵渠动手？”我有点担心。

    “可能性不大”，马朔摇了摇头，说道：“赵家的冶铁作坊在邯郸城中，属于官家许可专管的生意，各个作坊以及赵家都有重兵把守，赵渠外出会有百余兵丁护卫，加上邯郸乃河北大郡，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外驻有重兵。加上燕赵之地民风剽悍，中月使虽然强大，也不敢以区区百人混入邯郸城中找赵家麻烦，因此赵渠应该无虞”。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说道：“就怕强攻不行，转为智取。万不可掉以轻心，既然掌握了桓温这条线索，就要好好利用，如果能把隐藏在赵家的细作清除，才能高枕无忧”。

    “是啊”，马朔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认出北七家掌柜乃是桓温，就想到了赵家一定还有细作，但我相信桓温也想得到想要的情报，怎样才能即不打草惊蛇，又能获取情报，不知你请来的墨者能不能办到”。

    “不用担心，我们耐心等他的消息便是”。我笑了笑，继续说道：“钟离说未时在高都南门等我，说到做到，他没有驭风这样的宝马良驹，说明昨晚就离开了长子县城，长子县城城高沟深，城门关闭后还能顺利出城，武道修为的高的人可以做到，但是不被守城的官兵发现要靠本事，他能做到，而且只用了九个时辰就赶到了三百多里外的高都。肯定不是一般人，他去监视北七家，肯定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