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武司做事雷厉风行，不到半天时间便查封十多个小家族，整个淮阴城鹤唳风声，人人自危。

    葛洪春风得意地跨进城府门槛，城府外石街上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这些白银黄金全是查抄小家族得来。

    “看来，缉武司的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嘛。”严云冰抱臂评判道。

    齐阳抿了抿嘴唇看着满是煞气的缉武司武卫，沉默片刻，开口道：

    “凡事过犹不及，他们手段太狠，逼得太急，剩下的人只会负隅顽抗。缉武司想要一口吞下整个淮阴城，怕是不太可能。”

    一旁的莫大闻言眯了眯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站在院墙一角，丝毫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别人看不上，自己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

    与此同时，淮阴城四大家族之首的杜府堂内坐着四人，这四人便是淮阴城四大家族族长。

    四人面前各放了一杯煮好了的淮阴城品质最佳的热茶。

    “缉武司的人来势汹汹，我们可得好好招待，小心伺候，免得让外人真以为我们四大家族有谋逆之心。”

    杜家家主杜晦两鬓微白，生得一鹰钩鼻，狭目中爆发出一阵阴冷的目光，他阴阳怪气的开口，脸上满是算计之色，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坐在杜晦对面，体态臃肿的男人笑容可掬道：“杜大哥，你有何良策？”

    杜晦视线穿过缭缭茶雾，落在男人笑呵呵的脸上，声音嘶哑道：

    “缉武司自以为杀了几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就能够让我们缴械投降，可惜他们太高估自己了，直到今日，已经有不少人到我府上祈求庇护，想来三位老弟也差不多吧？”

    坐在东面面容削瘦，脸颊凹陷的男人眯起眼睛，犹疑道：“杜大哥的意思是让那些人做出头鸟？”

    男人继续道：“不是我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我们所有人绑一块都未必是缉武司的对手。让那些去对付缉武司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杜晦摆了摆手干笑道：“杨老弟误解我的意思了。缉武司这么一闹，已经有超过八城的家族投靠我们，现在淮阴城里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米、油、柴……我们想什么时候卖就什么时候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时间一长我倒要看看着满城的人吃什么！”

    “杜叔，好算计。小弟佩服。”最后一人食指敲击着桌面，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杜晦直了直腰，身体微微前倾，视线落在面相年轻的男子身上，幽幽道：

    “马贤侄，好久不见。你这一身内力越发雄厚，倒是将我们这些老家伙甩在身后了。”

    “哪里哪里，”男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宛如一头狡猾的狐狸，“侄儿这点微末伎俩，哪敢在杜叔面前显摆。”

    两人皆是满脸笑意的看着彼此，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杜、马两家恩怨由来已久，若不是形势所迫绝不可能齐聚一堂，结成联盟。

    齐阳若是在这里，一眼便会认出这位马家家主，正是刘云青幼时的仇敌，只是数十年过去，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势远非二品武者所能匹敌。

    “大人，不好了！外面全是饥民，正堵在门口呢！”

    翌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叫醒了齐阳。

    他打开门正好撞见莫大和严云冰，于是询问道：“发生什么了？”

    “淮阴城的粮价涨了五倍，有人放出消息，缉武司抄家灭族，就是为了搜刮民财，借机囤粮，哄抬物价。现在外面全是人，我们最好不要出去。”严云冰面色凝重地解释完。

    “来了。”齐阳听完轻声说，“缉武司赶尽杀绝，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四大家族也不是什么善茬。姑且看看缉武司的人打算怎么做。”

    齐阳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进院子。缉武司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他可没有为别人擦屁股的习惯。

    余下两人无奈一笑，纷纷回屋，就当没听见。

    但此刻，缉武司的人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混账！混账！一群贱民！大人让我出去一刀劈了他们，杀几个人立威，看他们还敢不敢闹事！”

    葛洪暴跳如雷，提着刀就要往外冲，却被一名副千卫冷声喝止。

    “站住！你现在出去把人杀了，正中那些人下怀！”

    副千卫说完，又看向其他人，肃然道：

    “都给我动动脑子，不要光想着打打杀杀，杀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直接把四大家族的人解决了，不就一了百了吗？”人群中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睛一亮，对啊，既然解决不了问题，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不就行了吗？

    却不想副千卫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为什么啊？”朱怡撇撇嘴，对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办法，却没被采纳感到失望。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副千卫沉着脸说，作为副千卫他对此次淮阴城之行的内幕，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淮阴城现在就是一块棋盘，身处其中的人都是棋子，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矩行事。

    至于执棋人，他曾隐隐听葛平提过，一方是大乾皇室，另一方则是南江所有氏族，至于赌注恐怕连身为都护的葛平都未必知道。

    “要不去问问衙门那三个？尤其是那叫齐阳的小子，看起来挺聪明的，说不定他有什么主意。”有人提议道。

    “绝对不行！”葛洪冷声喝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传出去其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们缉武司呢！”

    副千卫脸色变幻，最后道：“葛洪的话有道理，一遇到问题就去问别人，简直丢我缉武司的脸。这样吧，你们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副千卫咬了咬牙：“我亲自上门请教！”

    “行了，你们下去吧。”副千卫看向眼珠咕溜转的朱怡道，“小怡，你留下。”

    几刻钟后，莫大院子内。

    “小丫头，你不去破案，来这干嘛？”齐阳看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朱怡，眯起眼睛问。

    “破案有千卫他们，我去不去无所谓！”朱怡望着棋盘上的象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象棋。”齐阳啪地一声落子，随后又道，“那他们打算怎么做呀？”

    “大人说了，先拿出查抄的一部分粮食打发走那些百姓，再想办法从外面购粮食。”朱怡下意识道，可说完又一脸懊悔，连忙问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想不想学下象棋？”

    “想！”朱怡顿时意动，作为将门之女她对女红毫无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加入缉武司。

    “马走日，象飞田……”齐阳慢悠悠说完，又叹道，“如果只是分发粮食打发百姓，你不觉得太被动了吗？难道你们缉武司就这点本事？”

    “喂，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好不好，我跟你说，我们已经有人潜进了四大家族，一但搜集到证据，就可以一网打尽。”朱怡扬起鹅蛋脸，自傲道。

    “四大家族经营多年，怎么可能说找到证据就找到证据，要是一天找不到，十天找不到，一年找不到，你们还能在这耗一辈子？”齐阳开口嘲讽道。

    朱怡张了张嘴，一时哑然，沉默少许后才问：“那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阳拿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思索片刻后重重落下：

    “将军，铁门栓，绝杀无解。”

    “哎呀，我只差一步！”对面的严云冰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齐阳笑了笑，目光落在朱怡身上，道：

    “你不是说要和我打一架吗，不如就来下棋怎么样？”

    “我才不呢！”朱怡双手抱臂，“你当我傻是不是，我都下不过你，还要跟你下？”

    齐阳摸了摸鼻子，坏了，低估这小丫头智商了。

    他随即说道：“那我二品怎么可能打得过三品，要不然这样，你等我突破三品再来比一场，怎么样？”

    “好啊，谁怕谁！”朱怡满口应下。

    齐阳见状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将桌上棋子装回木盒，又放进一张棋盘纸，随后把木盒塞给朱怡：

    “那行，这棋就给你了，谢谢朱大小姐高抬贵手。”

    “哼哼，这还差不多。”朱怡满意地拍了拍齐阳肩膀，老气横秋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了吧，本小姐一并允了。”

    “要求倒是没有，问题有一个。”齐阳笑嘻嘻问，“你打算在淮阴城停留多久呀？”

    小姑娘摩挲了下巴道：“一个月，一个月我们必须走。”

    “一个月么…”齐阳喃喃低语。

    “行了，没什么事本小姐就走了！”朱怡抱着棋盒往外走，留下个背影，摆手说道。

    “小子，想什么呢？”朱怡走后，一直没说话的莫大开口问道。

    齐阳看着莫大沉声道：“莫叔，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莫大坐直了身体说道。

    ……

    朱怡抱着棋盒一路蹦蹦跳跳回到缉武司驻地，他一进门几名副千卫站了起来，其中一人更是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打探到消息？”

    小姑娘面色一垮，手指挠了挠发鬓，讪讪道：“打…打探消息…我给忘了……”

    几名千卫脸色一沉，面去锅底，大堂陷入死寂，其中一人长呼一口气，牵强笑道：

    “没打探到，就没打探道，我们又不是非他齐阳不可。丫头，你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朱怡扬起脑袋，看着头顶藻井，仔细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几名千卫自我安慰道。

    “行了，丫头你去玩吧，有什么事我们会喊你的。”居中千卫笑道。

    “好的，牛叔。”朱怡欢快应了声，退出了大堂。

    她一路走走停停，很快来到葛平书房前。

    朱怡左右看了看，随后推门而入，屋内葛平闭目凝神，房门推开时，缓缓睁开眼睛。

    屋内香气缭绕，葛平坐于上首，其他几名正千卫也在。

    “丫头，怎么样？”葛平温声开口。

    朱子怡将棋放在桌案上，毫无之前跳脱，一脸沉静道：

    “叔叔，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司里的情况透露给了齐阳。”

    她说完又有些不解道：“叔，你就这么相信他？”

    葛平微微一叹，随即道：“淮阴城四大家族一直盯着我们一举一动，如此情况下，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难于登天，但我们仍有获胜的机会，你还有淮阴城衙门那三人是我们制胜的法宝。”

    “叔，我该怎么做？”朱怡问。

    “如果我猜的不错话，那小子应该要行动了。我需要你替我盯住那小子的一举一动。”葛平视线仿佛穿过木门，落在别院内的齐阳身上。

    ……

    眨眼三天过去，淮阴城局势越发紧张，四大家族与缉武司的矛盾已入白热化阶段。

    “缉武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推开！”

    “淮阴城，张氏暗中勾结叛军，证据确凿，罪不可赦，特此查抄全部家产，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杀！”

    随着一把把屠刀挥下，这座装潢奢侈的府邸内响起阵阵惨烈的哀嚎声，鲜血在地面汇聚化作汩汩血流。

    “粮价再翻两倍，四十钱一两，布匹涨价！”

    “买粮食，买什么粮食？！我们家已经没粮食了，百钱？千钱也不行！”

    “你饿死关我屁事，要闹去缉武司大人那闹，没看见他们今天又抄了一家吗，有的是粮食！”

    “……”

    府城，缉武司驻地，几名副千卫坐在上首，脸上布上一层厚厚的阴霾，堂中其他人，双目通红，看着地上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满腔怒火。

    这两人正是被派出去采购粮食的百卫，如今却沦为两具冰冷的尸体。

    “老朱身上共七十八处伤口，其中致命伤只有一处。”

    “小刘身上共一百零一处伤口，致命伤一处。”

    负责验尸的百卫红着眼睛，声音嘶哑道。

    “混账！我要宰了他们！”葛洪抽出长刀，朝门外走去。

    砰！

    突然，上首副千卫身影闪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大门前，一脚将葛洪踢了回去。

    副千卫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一字字道：

    “仇我们一定要报，都护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也一定要完成！缉武司的脸面必须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