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对于冯信宇来说，貌似是这样的。

    尽管冯信宇自己从来不对外标榜，但他觉得自己的适应力十分惊人，简直就像是一棵根茎发达的杂草。

    从一开始对“安静”的恐慌，再到慢慢习惯这个山村小学的朗朗读书声，再到真切地融入到这个山村村落里，冯信宇花了也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孩子们也都已经习惯了这个高大帅气的新老师——

    他们特别喜欢上冯老师的音乐课和美术课，甚至冯老师还可以教他们跳舞。

    在他们眼里，冯信宇就宛如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耀眼得不像话。

    而陈楝则像是穿插进这座山村小学的一条线，游走穿行着。

    陈楝偶尔会录制一些素材，或者有时候干脆不见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去采风、取景了。

    冯信宇的第一次“家访”，是在来到山村小学的第二个周末。

    “这周咱们去这九家。”

    张老师眯着眼睛，手机拿远一些，看着已经摔得不像话的手机屏幕确认到。

    “好。”

    “那你扶好，下山的路可能会有一点抖——”

    给冯信宇拿了一个薄薄的塑料安全帽，张老师跨上刚才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摩托车。

    陈楝则是不知道从哪里也借来一辆摩托——他平日里就骑着这辆摩托车出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两辆摩托车缓速地驾驶在山路里——这条路并不是各个村子的主干道，所以并没有修水泥路。

    “这边的主要农作物是水稻，现在已经长得很好了，再过两三个月，收割完第二季的稻谷，村里就差不多闲下来了。”

    张老师边骑着车，边给冯信宇介绍道。

    下了山路后便到了村里的主干道，干道两旁是已经长得葱葱郁郁的水稻，顺着梯田的层级一步一步的排列。

    “农忙的时候，基本上整个村子里的老人、小孩，都在这儿。”

    冯信宇平时也爱看一些田园博主，看着他们耕种、收获，再配上唯美的画面和舒缓的音乐，对于他来说是非常解压的。

    但是在夏日的当下，在如今气温超过34°C甚至更高的的高温里持续劳作一整天呢？

    冯信宇不敢想象这究竟会有多么艰辛。

    没多久，张老师就把冯信宇带到一处类似快递中转站的地方。

    “这里是附近唯一能收快递的地方了，在镇上攒够了就过来一趟，差不多也是一个星期一次这样。”

    看着挂着绿色底纹黄色字样的“驿站”里，很多年岁高的老人笨拙地站队等候店家给他们提货。

    “走吧——”

    张老师知道冯信宇此行的目的，是“体验生活”什么的——但，谁会愿意体验苦日子呢。

    笑着摇摇头，和几个大爷大妈打过招呼后，张老师把领出来的快递全部用胶带捆紧在摩托车后座的托架上。

    ……

    “有人在家吗？”

    张老师刚停好车，便对着一户带着小院的房子喊道。

    “啊……”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院子内，一个声音如同残破风箱一般只能发出“呵”声的老人扶着门框勉力站直身子。

    “六叔，我给你们送点东西过来。”

    张老师提着手里的东西，走进院子。

    “呵……”

    “小柳呢？”张老师看了看院子四周，没看到学生，便开口询问。

    “啊……呃……”

    “去玩啦？哦，那没事，东西我就放这里，你们自己整理一下。”

    张老师指了指地上堆放的一箱牛奶和红色塑料袋里零零散散的一堆调料、生活用品之类的。

    “啊啊啊——”

    “吃了，吃过了，我还有别的家要去，等小柳回来了，告诉她要按时完成作业。”

    “啊……”

    “好了，回去吧，回去。”

    冯信宇在一旁瞪大着眼睛，惊叹张老师居然可以“破解”老大爷的加密语言……这也太牛了吧。

    老人想要挪动步子，但实在是没有力气走太快，等他想要出来拉住张老师的时候，张老师已经驮着冯信宇一溜烟地跑远了。

    “张老师，你怎么听得懂他的话？”

    “其实我也听不懂，都是瞎回答的——六叔中风以前，差不多每次去他家，他都是这么客气，所以也就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看着后视镜里酷酷的张老师，冯信宇心想你就是已读乱回是吧？

    “他是三年级的龚小柳和五年级的龚小杨的爷爷，他们爸爸妈妈在外面工地干活，过年了才回来。

    地给别人种了，一年也就分百来斤稻谷，勉强够爷孙三人吃吧。”

    张老师的车速很匀称，也不快。

    “六叔以前爱烟酒，还能下地的时候每天吃饭都要喝个二两半斤的，自从中风之后，整个人就这样了。”

    冯信宇听张老师了如指掌地谈论着“六叔”家里的一切——

    龚小杨和龚小柳兄妹两冯信宇都认得的。

    上过一堂课点过一遍名字之后，冯信宇就都记下了——其实整个学校，六个年纪加起来也就不过77个学生。

    顶着大日头，迎面的风都是烫的——

    没多久，张老师带着冯信宇来到了第二家。

    一栋一层的矮楼下，客厅里正吱哇地放着电视。

    “龚长平。”

    躺在红木沙发上的男生闻声往外走出来，看到张老师和冯信宇后，惊讶的欢呼起来。

    “这是你家的牛奶、生活用品。”

    “张老师，冯老师，你们好。”龚长平穿着空寥寥的背心褂子，布料已经洗得很薄还有些淡淡的霉印黑点。

    “你爷爷奶奶呢？”

    张老师看了看四周，除了孩子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不知道，去田里了吧。”

    “这样，那你记得跟爷爷奶奶说老师来过，这些东西记得交给爷爷奶奶保管啊。”

    张老师交代。

    “老师，我不是故意不去帮忙的，是爷爷奶奶说日头太毒了，我还小，去不了，所以我才在家里看电视的。”

    孩子的脸上带着焦急神色，仿佛都要苦楚声音了。

    冯信宇笑了笑——

    胡老师说过，他希望孩子们是好人，在日常的教育里，总是给他们灌输着各种美德和优良的思想，当然也包括孝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孩子们心里害怕给老师留下“不好”的、“不孝”的印象，所以才着急的。

    “没事的，你还小。”

    摸了摸龚长平的头，一年级的男生矮矮一个，跟个小豆丁似的。

    “冯老师……”

    被冯信宇温柔的抚慰，龚长平哇地一声，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