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苍刀客
繁体版

第二章 乡试风波

    “六叔七叔,你们可回来了,先前七叔答应今日带我去雪林摘‘白叶果’,不知还算数吗?”

    说话的正是大哥石广潜的女儿鸢儿,也就是兄弟俩唯一的侄女,大哥甚少回家,石广济与石琛素日里便多带着鸢儿玩。鸢儿进了房间便欲跳上座位,然而身材矮小跳不上去,石琛便在侧边抱了她一把。鸢儿盘膝坐下,对兄弟俩笑意盈盈。

    石琛大有苦恼之色:“小鸢儿,不是七叔不想带你,可我们下午还有武道课,那白叶果,你叫东叔和你一起摘吧。”

    东叔是石家的老仆,来自隐冬国西北的一个小村,已经在石家服侍了二十几年,石家人无论上下,一律叫其东叔。

    鸢儿气鼓鼓地道:“武道课?那是什么,有什么好玩?”

    石广济道:“我们石家人年满八岁入学堂,年满十二便要上武道课,这学堂是城中官家子弟聚集一起上课,武道课便是由各府自行主持了。家里人丁不旺,除却几位公子少爷,外院家丁弟子也可参与旁听。今天是本月第一节武道课,兴许你三叔还要来点名呢,我们可不敢随意翘了。”

    听到三叔的名字,鸢儿扁扁嘴,不再吭声,一副可怜劲地坐着。

    石琛揉了揉鸢儿的头发,小鸢儿展颜一笑。

    石琛素来性格恬淡,不喜争强好胜,更是偏疼这位乖巧伶俐的小侄女。鸢儿在府里除了娘亲以外,便是最亲近这位年轻的七叔。

    鸢儿道:“那七叔,一会鸢儿陪你们一起去锻炼好了,我就在旁边给你们呐喊助威,绝不打扰你们练功。”

    两兄弟俩相视,无奈一笑。鸢儿吩咐了侍女进屋给几位添了茶水,便又叽里咕噜向两位叔叔倾诉白天里的无聊事。

    下午,天气渐暖了些。

    几位公子哥换了套藏蓝色的单衣武服,在这样的冷天里实在是显得穿得少了些。但习武之人向来以抗寒耐冻为荣,练武场中心站着一位教官,那教官身形矮壮,头上束着汗巾,竟只穿了短衫,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茂盛的短髯长约一寸,由下巴连至腮部。

    鸢儿站在石琛旁边,牵着石琛的衣袖,她没见过这位教官,禁不住以手捂嘴,惊讶道:“这是哪位叔叔?穿得这么少,他不怕冷吗?”

    石琛还未答,但听一个爽朗清脆的女子声音道:“这是石胡叔,曾经跟随老爷征战边关的。他早已过了‘伐髓’这一层次,寻常寒冷皆视作无物。”鸢儿看去,原来是一身劲装束发的石玉舒,喊了一声五姑姑,便扑入对方怀内。

    石家讲究长幼尊卑,虽然姐弟私交甚好,在家中见了,石广济与石琛也得向石玉舒问一声“五姐好”。

    石玉舒纤手一挥,示意免礼。

    只听一串哈欠声,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道:“怎么几位弟弟妹妹来得这么早,我来晚了,总算还没迟到吧。”众人看去,来人双手背于脑后,步履闲散,原来是四哥石广涛。

    又是一阵寒暄,教官石胡见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另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外院弟子,便大声道:“今日是本月第一回武道课,平日间我石老汉训练你们严苛,想来几位爷也都厌了习武,今日石老汉给在座露一手。”石胡走到练武场边一个雪堆旁,随手攥起一个扎实的雪球,道:“几位爷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石广济答道:“是雪。”

    石胡摇头,面露微笑。只见他手掌托着雪球,不知使了什么术法,雪团登时融化成水,这水却不顺着指缝间流出,反而聚集成一个滴溜圆的球状,悬浮在石胡掌心一寸之远。众人望过去,只见石胡有意间凝聚出一股有色之气注入水球中,让众人能看见水球内的水来回涌动的流势。

    石胡望向石琛,问道:“七爷,你瞧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石琛答:“是水。”石琛知道这石胡教官定然还有变化,就顺着石胡的话说。

    鸢儿则是大惊,牵着石玉舒,低声道:“这石叔好厉害,如果是鸢儿可捂不化这么大的雪球,更别说让水凝聚在手心了,五姑,这是什么法门?”

    石玉舒于武学之道所知甚浅,默然不语。

    石广涛低声道:“没想到石胡已经修炼到了‘凝气初期’的境界,幼时爹带我到千山雪林溜冰,举手投足见能把广袤雪原顷刻间变为平整的冰原,那又该是怎样的境界?”

    石胡道:“七爷请出列,到石老汉五丈前站好。”

    石琛依样出列。

    石胡目光转向鸢儿,鸢儿似有些害怕,躲到石玉舒背后,却又露出小脑袋好奇地望。

    石胡哈哈一笑道:“鸢儿小姐,你不识得石老汉,石老汉却识得你。听说你一贯爱粘着你七叔。现在石老汉要用水球打你七叔了,你猜会打湿他哪里?”

    小丫头急了,喊道:“别打我七叔,我七叔是好人!”

    听闻这等忤逆之语,石琛倒也嘴角微笑,不置可否。他一向性格随和,体贴惠下,下人们偶尔开他玩笑,他也不放在心上。

    石胡转向石琛。喝道:“七爷,小心了!”

    随即右手控着水球向后一旋,又猛力冲着石琛胸膛,将其掷出。随着周围的空气摩擦,这水球被牵引地变换形态,渐成一道水箭。

    石琛偏过头去,闭上了眼。却无什么东西浇在他身上。只听得隐隐的来自旁观弟子们的喝彩声:“是气!石教官眨眼间凝雪化气,真是大开眼界!”

    石琛睁开了眼,鸢儿已经跑了过来,眼中有泪,急急道:“那大胡子叔叔好大的本事,他扔出了那水球,快碰到七叔的时候竟全蒸发了,七叔,你可让我看看,到底碰到你没有?”

    石琛讶然。他只道平常练武时,这些教官只教子弟们马步挥拳,却没想到石胡教官有这样的好本事。只见几位府中弟子具都围在石琛身边称奇。石琛向石胡恭敬一揖,道:“没想到石胡叔已经到了‘御物’的境界,石琛叹服。”

    石胡原还微笑,听了石琛的话却皱起眉头:“错了!错了!七爷,我们百知大陆由练体到练气,这十层修炼层级划分,你给石老汉细数一下。”

    今日是本月第一节武道课,除了几位公子小姐,石琛瞧着身边外院弟子中还有几个同来旁听的新面孔。想是石胡借此机会,让他给几位新晋弟子科普一番,石琛略整理了下言辞道:

    “我辈习武,首重练体,练体便是充实体魄,一切进阶武学的根基。练体分为五个境界,分别为强身、吐纳、洗经、伐髓、凌空。练体既成,可以练气,气者,本存放在武者气脉内,我辈练气,即可释放出体内所积的‘气’,以气御物,以气伤敌。练气又分为飞渡、御物、凝气、百变、神通五个境界。这每个境界的划分,又需经历初期、中期、后期、圆满四大层级……”

    石胡原还抚着胡须目露赞赏,听到石琛所解凝气境界时又不免吹胡子瞪眼,连忙打断他说道:“错了,又错了!七爷把凝气和御物的境界竟浑然都搞反了!”

    石琛不敢续讲。

    石胡道:“今日小辈甚多,石老汉便多费些口舌,与你们细讲一番,往后再提及,可不许有任何一人答错。”

    石玉舒见七弟闹了笑话,双眉蹙起,有些咬牙,又暗叫这几个兄弟不争气,她一向好重面子,惯会替人尴尬。

    石广涛淡淡微笑,不置可否,旁人出糗并不与他有何干系。

    石广济则关切地望着七弟,但见石琛似乎也不以为意。

    石胡整了整衣襟,双手抱胸:“练体从强身起,强身便能健体。往日习武,多叫你们稳扎马步,负重奔跑,这便是增强体魄与耐力。另则我靖远城背靠千山雪林,平日狩猎,你们多打些禽肉兽胆来吃,再配合习练,这些大补之物流转体内,便能事半功倍。”

    “吐纳,便是练体第二境界。吐纳原是个练气法门,但若要进入下一步的洗经境界,非得先练好吐纳不可。常人奔跑时经常感到气力不足,心神涌动,那便是为修习好吐纳之功。吐故纳新,呼去杂质,不觉间气力悠长,精神抖擞,活动间不觉疲累。”

    “第三境界洗经与第四境界伐髓!这两个境界更是为大道筑基,历经洗经伐髓,便能彻底清除体内浊气,排出浊气以后,人心内也觉空灵,精神强健,做起事来能够心无杂念,专精一物。于身体肌肤间,甚至能延缓衰老,保持青春,寿命悠长。”

    众人均惊,观石胡教官面貌约莫四五十岁,见他方才的神乎其技,已知他早已过了伐髓境界,不知他现在年纪几何,境界如何?

    石胡呵呵一笑道:“老汉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你们看我又只穿着短衫,便也能知晓,过了伐髓境界以后,可以不惧寻常寒冷。”

    “过了伐髓,便可凌空。有此境界,身轻若无物,耳聪目明,力量与灵敏度大是加强。你们从小听传说故事时,便都听说过,有的高手行动间,能趁众人尽皆不注意时,欺上身扇那反派几个耳光。那便是到了凌空境界,反应、动作均快于常人。不过依石老汉看来,仍属下流。若能修炼到‘御物’之境界,这高手便能隔空操使挤压空气,扇他耳光。”

    众人听闻皆感到好笑,想到竟有如此威能,不禁又都目露神往之色。

    “练体既成,可以练气。到了练气阶段,就需依照各式修炼法门,自然也分不同的流派。我石家素与法宗‘启天门’关系和睦,蒙启天门赏识,传了我石家一套修炼法门‘万紫心决’,好过我们石府往来收受的功法秘籍。‘凌空’与‘飞渡’名称相似,实则大为不同。凌空境界首重轻身,跃步之时仍需踩踏垫脚。到了飞渡境界,则可将气力运转与体内,若运转于足上,万里长江亦可凌空飞渡,无需依凭。若运转于指尖,手捻钢铁可将其碾成铁尘。”

    “飞渡以后,便是凝气。凝气者,便可将自身气力凝于体外。方才我以炽火内劲融雪,又以内劲控制周边空气得以托住水球。这凝气之境比起御物,其缺陷在于武者必须离所御之物极近。我以水球掷向七爷,水球融化成气,其实并不是我隔空蒸水,而是我掷出时便以炽火内劲蕴藏于水球,等到临近七爷时刚好蒸发殆尽。”

    “及至御物,便由我先前所言,可隔空伤人。若是寻常百姓,见此威能,必会以为是邪魔作祟。而到了百变、神通境界,更是威势滔天。据我所知,本朝第一传奇将帅,即是石若飞老爷,便是神通之境界。”

    众人皆目露崇敬,众人只知家主老爷万夫莫敌,却没想到这一身修为已至炉火纯青。他是神通境界,却未知是神通初期、还是神通中期、甚至神通后期乃至更高?

    在座几个后生听闻石胡介绍,对石家的衷心敬佩更添一份。霎时间众人皆不敢大气出声,一片宁静。

    但听得一个怯生生的稚嫩童音问道:“神通之上,便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