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不论内功、剑法还是秘术，均定九品。由下至上，别称为凡、奇、秘、超、神。其中凡以三分、秘占五四、超俱三二，是以明了奇六品、神一品为明确之关隘，具有难以逾越的特殊之处。”

    “可武林之大，总有一些难以归入九品之类的奇招怪式，这些武功便被冠以‘绝异品’。威能莫测不定，上可敌神一品，下可输下九品。”

    “绝异品武功又可分为两类：其一是本身威力不受掌控，连武者自己也不知道。其二则是‘奇技淫巧’。”

    “无形剑气便是‘奇技淫巧’。了解其中关键，便是街头混混也能轻易破之，而不清楚‘剑气’机理者，即使武功数倍于我，也可一剑封喉。”

    剑气山庄地下密室中，左蝉衣静静听着左空青讲述本门唯有庄主才会的绝技“无形剑气”。

    “会的人越多、人前使用得越多，便越容易被人破解。因此绝不可轻易示人，在修炼纯熟之前也绝不可施展！就是生死关头也不能！你可能做到？”

    “我做不到。”左蝉衣如实回答，“身怀利器而不用，非蠢即痴。”

    左空青轻叹一声：

    “玉蜩也没有做到，无形剑气的练习起手式已经泄露出去了。”

    “黄天鹤既然识得，便说明乃父之死与不死谷脱不了干系！二十年前的迷案直到今日才寻得这区区一条线索！”

    “因此我今日虽传你无形剑气，却要你谨记一点：绝技可破，绝技已破！使用这招必须慎之又慎，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左蝉衣从没想过自己这便宜父亲还与全剧最大反派不死谷有干系，这是记忆中完全没有的部分。却可笑那原主，弃明投暗竟是在为杀父仇人火中取栗！

    “无形剑气的形式与遮掩十分复杂，其本质却简单异常，只看你一样功夫。”

    左空青抽出那剑身明亮如镜的双手剑——没有任何剑鸣与异象。

    他仅以右手持剑，而后施展剑气总纲中落魂剑第一式削胎光，因为是展示，剑速缓之又缓，剑身却平稳得可怕。

    一刺将尽，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左空青还剑归鞘，幽室中别说剑气，连一丝风也无。

    左蝉衣却满头大汗，只因那长剑在剑势已尽之后凭空再进了一掌之远，恰好停在本不在剑式范围内的左蝉衣胸口！而老爷子全身别说前倾，连一晃也无！

    “这便是无形剑气……”左蝉衣眼中全是恐慌，“这根本就不是剑技，这是……”

    “只看你虎掌功的修炼是否到家。”左空青深深看了左蝉衣一眼，而后再次出剑，这一回剑鸣如啸、剑光刺目！

    被闪光刺激得闭上眼的左蝉衣忍不住倒退两步，颤声道：“原来是剑鞘机关和镜面反射……”

    即便知道了原理他还是分不清！这一剑太快了，又有反射刺目，根本看不清左空青手指上的变化。与其相信那一瞬间是老者用二指夹着剑柄刺出又收回，还不如说这就是剑气更容易让人接受！

    那可是将近两米的双手剑！这恐怖的指力真的是人能达到的吗？

    更关键的是，自己真能在三天内就学会这一招而且依仗它搏出一线生机吗？这真的只是奇技淫巧！既无异于内功，也无关乎剑法！换言之就是对他的硬实力没有任何提升！该被黄天鹤一刀杀十次还是要死十次！

    “我还以为是透体剑气这种逆天的绝学……”左蝉衣嘴唇都在发抖，心中的悔意冲到了顶峰。

    而后迅速回落。

    “三天我大概能掌握到什么程度？”

    “不是什么程度。”左空青目光中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你得完全学会，否则剑气山庄虽存实亡。”

    “拿上这把剑，一个时辰之后回到这里，‘剑种入体’之前不得离开。”

    左蝉衣接过这把象征庄主的贵重长剑，抿了抿唇，扭头离开地下室。

    “剑气山庄不会亡，他们没有这个本事。”

    左空青看着那个一步步变得成熟的背影，终究未发一言。

    ……

    “我知道，这里很多人不是要留下来，只是还没走。”身披灰扑扑藏青袍、怀抱长剑的左蝉衣大大方方地坐在厅堂次座——先前商阳候所坐之处。

    “要走，可以，理解。”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但是不能乱了套，叫外人笑话。”

    “还有三天不是么？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各堂首席待会儿一个个入内室来，半个时辰就能交代完。能带什么东西走，该留什么东西下来，我已得到明示。”

    他弹了弹怀中长剑。

    “剑可折，剑气不可折。谁胸中还有一口气自己知道就好，不要急着表态。子贡赎人，子路受牛，我不是夫子，各位叔伯也不是圣人，不必评说。”

    “若无异议，便请传功堂首席陈伯齐先随我入茶室。”

    左蝉衣在祖师挂画前长身而起，青袍飘飘，白衣凭风。

    堂中一众长辈竟无一人再有二言，只因不死谷势压剑气山庄时，他们谁也没有出手。屋内唯一一件脏衣便在手持庄主信物的左蝉衣身上，谁敢不服！

    ……

    “左少侠。”

    病榻上的少年剑眉无光、星目无神，却仍能看出此乃英俊不俗的少年郎，将来必要在这武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叶少侠不必起身。”同样面露虚弱之色的左蝉衣笑了笑，制止了叶南星起身道谢的动作，“此事前因后果我早有所耳闻，令师之事，在下深表遗憾。”

    叶南星却摇了摇头：“世人只知不死谷霸道，屠尽我师傅的‘天玑’道统，事实却远不止如此，其实……”

    “实则逍遥隐世七星全被不死谷寻到，整个逍遥派如今只剩你一人。”

    叶南星吃惊地看向面色平静的左蝉衣。

    “我还知道不死谷是为了什么才对你穷追不舍。”左蝉衣无视肖岚璇与叶南星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具体是什么，我当然不清楚，但是结合峨眉山覆灭、‘杜门’杖主私闯皇宫禁库、武当掌门失踪、少室山锁妖塔倒塌，以及……我父遇害。”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传说，传说的名字便是：蓬莱仙山——不死谷。”

    肖岚璇与叶南星惊骇得几乎停止呼吸。

    “青萍为钥玺做阶，佛骨敲门玄伏波。万载仙山竞盛开，无忧妙谷断别离。”

    “两百年前大瑭的传说，如今竟以不死谷这左道邪魔的形式再临江湖。为了两句歪诗杀遍剑派，儒释道谁也逃不出去。”左蝉衣苦笑，“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世上哪有长生仙法……”

    肖岚璇欲言又止。

    表演点到为止即可，左蝉衣知道自己结论正确但条件瞎列、过程全扯，越说越错。只要表明自己心怀坦荡，能够初步取信肖、叶二人即可，因此立刻说明正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不死谷势大，如今的剑气山庄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江湖之大，他们也不可能翻个底朝天而不脱层皮，我已有应对之策，请二位相信在下，依计行事。”

    “叶少侠好好休息，李姑娘且附耳来。”

    ……

    不死谷“杜门”益州总旗谢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麾下小旗们的汇报：剑气山庄每四个时辰准时驶出三架马车，每八个时辰驶入六架马车，昼夜不休。其余时间则闭门不开，从外难以观测庄中还有谁在活动。跟去周围州县的“雀儿”的回报则显示：每条车队都在不停地更换马车、停滞人员、拆分汇合、交换乘员，整个蜀中的杜门成员来不及调动，短短两天，他的跟踪情报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关键人物叶南星、肖岚璇、左空青、左蝉衣却毫无踪迹，谁也不敢肯定他们躲在哪辆车里，还是已经在某个州县混入人流，亦或是仍留在剑气山庄。

    “计划总归是人定的，这么复杂的流程更是难以保证全程无误，你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拷问出来吗？！”谢昶忍不住质问一旁的惊门总旗夏悲秋，“‘雀儿’至少帮你们找到了两位剑气山庄首席，怯战而逃之人的骨头有这么硬？”

    “他们已经被折磨死了。”夏悲秋吹了吹茶盏中的浮叶，“除了那个信陈的编了一堆假消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提出换车、换人的都是晚于他们离开或者授意在某处逗留等待的人，所有指令都来自一个个锦囊中的简短的手信。没有看出任何规律。”

    “那就是故布疑阵！”谢昶敲了敲桌子，“必须撕个口子出来，否则明天我的‘罗网’便要破了。最后一天，绝不能让死门的人扑空，所以……”

    “所以今晚我亲探剑气山庄虚实。”夏悲秋将空了的茶盏放回桌上，“杖主已提醒我，门众皆逃，剑气山庄虽存实亡。从头到尾，重要的只有‘隐世七剑’。”

    “左家祖孙，不过癣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