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捻陈风
繁体版

童年影响

    丽曼家前院是郑国强家,平日里深居浅出,听说在读奇经八卦,练习奇门遁甲,整天疯疯癫癫的。因为这个原因,妻子领着儿子离他而去,投奔亲戚去了。郑国强自从疯了以后,总在后院小路上耍三节鞭。大门口有一棵榆钱树,几十年树龄了,现在他有事没事在树旁站着。但凡有人经过,他就喊叫着,说着听不懂的话。就这么地,他家门口都变成了禁区,孩子们玩耍经过总要先观察有没有人,确认没人再快速跑过去。慢慢的,他就变成了孩子心里抹不去的阴影。

    吃过早饭后,穆宝财像往常一样溜达。他平时最常去前院刘喜堂和东头香坊二叔家。刘喜堂和穆宝财是同辈,年龄差三十岁,穆宝财叫他大哥。刘喜堂两口子是后走到一起的,之前的媳妇得病去世了。之前媳妇给他生了一个男孩刘国军,已经结婚了,分开另住,住在郑小雨家东院,胜男家西院。刘喜堂后取的媳妇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刘瑞敏学习特别好,高考考上了医学院校,奈何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就放弃了机会,让弟弟刘国友上学了。弟弟是有名的大校长,哪有事哪儿到,就是学习不行。刘瑞敏嫁给一个市里酱油厂的一个工人,自己在一所小学教语文课。刘国友念完高中也不念了,媳妇是大学文凭,是他凭三寸不烂之舌搞定的。媳妇家里也是市里的,教职工家庭,在高中教政治课。

    老两口是后走到一起的,难免会隔心,刘喜堂性格执拗,说话难听,一点不给人留情面,媳妇嘴上也一点不饶人,天天骂骂咧咧。两人可谓是从结婚吵到现在。刘喜堂出了名的胃口好,媳妇当面骂着他也照吃不误,媳妇也是一样胃口好。要是心不够宽,早就有一个人挺不过去了。俩人一顿饭比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吃的都多,身体特别硬朗。刘喜堂是木匠,岁数大了以后也不怎么弄了。刘喜堂兄弟姐妹四个,老二刘喜正和刘国军一起过,其余两个妹妹都嫁到外地了,一个在泗河,一个在庙台沟。刘国军在母亲去世后几年结了婚,刘喜正一直关心他,总是帮着干活。刘国军媳妇从结婚以后就从没去过地里干活,所以后来俩人把二叔接过来一起过,给二叔养老。刘喜正属于就知道干活,啥话也不说,一点不让侄媳妇干重活,以至于侄媳妇连内裤都给他洗,真心换真心。刘国军家有两个孩子,一个穆鹏大一岁,一个比穆鹏小一岁。

    香坊二叔是后搬到这个屯子的,以前在香坊住,大家叫着叫着顺嘴了,私底下谈到他从来不说大名,总是叫他香坊老二,他大哥香坊老大也在这个屯子。香坊老大和儿子,儿媳妇一起生活,香坊老二独身一人。哥俩在郑家屯都是出了名的能干,个子都比较高,很会持家过日子。

    穆宝财从刘喜堂家溜达完,就又去了香坊老二家。家里余桂华和两个孩子一起待着呢,穆鹏的奶奶砸着后门,骂骂咧咧的。余桂华胆战心惊的,还好后门平时是挂着的,不然就进来了。穆鹏被吓得呜呜哭着,穆波也抱着妈妈,害怕极了。余桂华觉得这么等也不行,老太太最怕大儿子,这时侯恐怕不在家,不然早过来了。由于穆宝齐自己一人过,好脸儿,怕别人说,所以基本溜达就只去刘喜堂家和屯西头老张头家。余桂华让穆波去找大爷过来,把老太太领回去。穆波连跑带颠的就去了,刘喜堂家离得最近,所以先去的,到了刘喜堂家看见大爷坐在炕沿上坐着呢,说明来意,就和大爷一起回去了。穆宝齐说了老太太几句,就把她带回去了。

    从那天以后,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过来,在后门骂人,就骂儿媳妇,啥话狠骂啥。有时,穆波出去玩了不在家,余桂华和穆鹏是每次都经历着。有一次后门忘记关了,穆宝财没在家,又去溜达了,老太太拿着镰刀走了进来。余桂华听见有人开外屋门就看了一眼,吓得赶紧把屋门挂上,站在门旁边拽着门,身子侧着,不让老太太看着。老太太在门外使劲拽门,见不开门,喊着“赶紧把门开开,再不开杀了你”。穆鹏被吓哭了,穆波也哭着,余桂华吓得心脏越跳越快。穆波站在妈妈跟前,小手一伸,虽然害怕极了还是要护着妈妈。几个人一直在屋里被折磨着,不知过了多久,穆宝财才回来,看见老太太拿着刀站在门口,赶紧把镰刀拿着下来,扶着老太太就要回后院。老太太不走,骂着他“你俩都是一伙的,缺德的玩意儿”。“赶紧回去得了,在这作啥妖”,说完拉着老太太回去了。

    回到家刚打开外屋门,余桂华和孩子又是激灵一下,透过玻璃,穆波看到了爸爸,这才过去把铁链从门鼻子上拿下来,把门打开了,穆宝财走进屋。“这疯疯癫癫,就这么折磨我,咋不死了得了”,余桂华抱怨着。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对老人不好过,被老太太连续折磨,有点要崩溃了。穆宝财见她这么说,也没体谅,瞬间炸了起来,说着:“你他妈的,谁给你惯的,欠收拾是吧”?余桂华也上了劲,“天天这样,说都不让说了”,余桂华委屈巴巴地说着。穆宝财激动了说:“嘴上再没个把门的,嘴给你打烂了”。“我和孩子天天担惊受怕的,谁能受得了”,余桂华也激动着说。啪啪,两个清脆的大耳光打在了余桂华的脸上了。又是疼又是委屈,余桂华坐在炕沿上哭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穆波抱着妈妈,哭着给妈妈擦眼泪,穆鹏在那一动不动,号啕大哭。穆宝财打完人又跟没事人似的出去溜达了。老爷子在时,两口子有时也吵吵,但也是小吵小闹,穆宝财从不敢动手。穆宝财在老爷子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打人了。也许父亲很了解儿子,知道他性格软弱,没有主见,意气用事,所以总是嘱咐他对媳妇好点,家里家外都靠她撑着呢!临终前,让他撑起这个家,其实就是让他像一个男人一样把责任扛起来,显然穆宝财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老爷子走了,倒是成全了他打人的权利。往往内心空虚的人,怕别人揭穿自己,怕别人歧视自己,总是很敏感。在外边唯唯诺诺,怨气都发泄在家里。穆宝财就是典型人物。

    老太太就这么一直闹,穆宝财和余桂华一直打,确切地说余桂华一直被打,包括穆波,穆鹏也没幸免于难。穆宝财从老爷子去世后开始喝酒,以前从来不敢喝,一天两顿饭,就从没断过。俨然加入两个姐夫的行列,喝酒,然后打老婆孩子。两个姐姐在婆家总挨打,自己还这样做,真是一点同理心都没有,既无情,又可怕。到了穆鹏八岁这年,老太太去世了,走的很安详,晚上吃完饭,睡一觉,第二天穆宝齐叫她吃饭,发现没气了。老太太走了,不得不说,余桂华,穆波,穆鹏终于好一点了,不用担惊受怕了。穆鹏整个童年都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开始记事就是各种吵,各种打。穆波还好一点,人生有一段时间爷爷给她一种无形的保护,但还是在人生关键时侯,处在焦虑,易怒,自卑当中。穆鹏就更悲惨了,生活中犹如坠入深渊,只要有人从旁边经过,就胆战心惊,特别怕见到生人。犹如惊弓之鸟,慢慢的变得内向。妈妈教他不是咱们东西不能拿,做人要正直,这些话也深深影响着他。他很喜欢运动,从不说人是非,不少人都和他成为了朋友。

    穆波六年级,穆鹏幼儿班,每天穆波都领着弟弟上学下学,穆鹏放学早,就在操场上边玩边等着姐姐。有时课间跑去姐姐班级门口找姐姐,穆波有个男同学,总是逗穆鹏,有一次把穆鹏气哭了。穆波知道了给同学一顿揍,她对弟弟总有一种保护欲。在家妈妈老被打,她总是站在前面去推开爸爸,因此没少挨打。无形中,她心里总是装着妈妈,弟弟。穆鹏特别胆小,上课从不敢举手。这天中午在炉子上热完饭,开心地吃完了,趁着午休好好睡了一觉。下午上课时肚子很不舒服,也不敢和老师说,最后拉在棉裤上了。附近同学闻着有味儿,以为是穆鹏旁边的男生王金龙身上的味呢。王金龙的衣服半个月也不换一回,屋里热起来味道特别难闻,也许就是这个味道遮盖了,穆鹏逃过了这尴尬的一刻。路上也没好意思和姐姐说,直到晚上睡觉时迟迟不脱衣服,余桂华感觉不对劲,就过去给他脱裤子。看到棉裤里的屎,气得不行,质问儿子怎么拉裤子上了。穆鹏扭扭捏捏的说着,余桂华把他裤衩也趴了下来,放在水盆里泡着,然后把暖壶里的热水倒出来点,调好水温,给他擦着身体,擦完让穆鹏赶紧钻进被窝,防止冻感冒了。接着余桂华把棉裤上脏的地方用刷子刷了好几遍,弄干净了后,就把灶坑的火往外扒了扒,用手拿着棉裤在火边烤干。只有这一条棉裤,不弄干了,明天没法去上学。最后把裤衩洗完晾在屋里的杆上。虽然家里穷点,余桂华却从来没让孩子们穿的脏兮兮的。所以两个孩子都爱干净,穆波比较严重,有洁癖。

    穆波学习一直不太好,特别是数学,加减法就够让她头疼的了。赵老师总是让她罚站,不少学生也总被罚。私底下,总是互相说着,小烟袋儿这不好,那不好。六年级下半学期没上完,就不念了,不想被小烟袋儿打了。穆鹏没上学前算数就好,别人总考他,他都能对答如流。在班上成绩总是靠前的。有的同学本身笨点儿,还不爱动脑子,班长就找机会惩罚。班长让他头顶着一本书,抬起一个腿,腿上放一本,脚底下放着一盆水。书掉了就要加罚,各种奇招百出。班长是班级第一名,女生,老师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对于好生,差生总有差别之分,肉眼可见的不同。

    刘国军家的女儿刘丽丽和穆鹏是一个班的,正常刘丽丽比穆鹏高一年级,由于学习跟不上蹲了一级。俩人现在是同学,关系也特别好,刘丽丽有不会的总是喜欢问穆鹏。两家关系也很好,放假时,刘丽丽经常不回家就在穆鹏家住,两个孩子挨着,总是在被窝里,你捅咕我一下,我捅咕你一下,然后俩人傻乐着。也算是两小无猜了。

    穆鹏班主任刘立国,个子很高,头发有一块儿没头发,妻子也是老师,教四年级历史课。家里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平时都是奶奶照顾着,偶尔他们也把女儿带到学校。孩子小名刘丫,很可爱,长的好看,同学们都很喜欢她。班主任不换,会一直把穆鹏他们带到六年级。在六年级上学期的一个周五,刘立国和同学们说,明天有空的帮他扒苞米。同学们纷纷报名都要去,那个时侯想的不是讨好老师,而是可以去玩了。第二天,先到学校汇合,然后一起走到老师家的地里。大人负责把玉米割倒,同学们负责扒。有的认真的扒着,有的玩玩闹闹的。虽然人数很多,效率可不太好。中午吃的大馒头,直到下午三点,刘老师把同学带回学校,然后各自组团回家了。大部分在家都没怎么干过活,这回可算是体验生活了。穆鹏回到家,躺在炕上就睡着了。直到穆宝财,穆波和余桂华回来才醒,穆波问他:“感觉怎么样”?“太累了,姐,后来我都干不动了”,穆鹏打着哈欠地说到。穆波接着说:“对了呗,干活哪有轻松的,还是上学好”。她想起学校的好,但还是没法回去,在那听天书,还挨打,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