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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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有的时候世界比想象中的要小得多,好比王韵希和沈霖看似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其实他们既是老乡又是初中同窗——本来这俩人已经失联多年,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在研究生老乡会里重逢。一番交谈之下,王韵希意外发现老同学居然还是子建的同门室友,从此沈公子就成为了她和叶才子的共同交集。

    前段时间她从沈霖这里听说了两个劲爆的消息:一是子建已经和他的异国恋小女友分手,目前是单身状态;二是他下个月要南下去参加公务员考试。这两个消息都大大出乎韵希的意料,她虽然知道子建有一个谈了多年的女友,却没想到这小子在无声无息中被这小女友分了手,更没想到他这种文艺小青年会甘愿来体制内折腰。不过巧合的是王韵希也正好要参加这场考试,至此她心中蛰伏的小火苗又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就大胆地通过沈霖的口邀请他们二人一起同去。接到这邀请叶子建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欣然同意了——反正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四处考试也是可怜,有人做伴平摊打车费不失为好事。王韵希还喊上了另一个女生张璐璐,于是四人临时组成队伍一同赶考。为了省钱四人选择坐卧铺南下,顺便还可以欣赏沿途风景。

    出发的这天是一月二十号。

    火车缓缓地驶出站台,太阳已经没了白天的劲头,光线忽然柔和起来,勉勉强强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另外半边却还是朦胧的蓝色,如同一幅高挂天幕的巨型油画。

    子建和沈霖为了省力都背着双肩包轻装上阵,却没想到同行的两位女生各自带了个硕大无比的行李箱。这种情景两个男人当然不好袖手旁观,只能微笑硬撑着接过重担——子建素来是文弱书生,走到半程已经气喘吁吁直冒虚汗,结果又被张璐璐冠以光荣称号:“病娇男士”。

    收拾完一切叶子建好不容易在床上躺下,结果过道上的两个大妈却兴致正浓地大声交流着各种八卦轶事,邻铺的小孩也在爬上爬下吵吵闹闹……一时间叶子建的耳边聒噪得如同菜场,脑袋仿佛要被这声音炸掉,只能强忍着疲惫起床找地方躲清静。

    好在这火车的餐车车厢还是空空荡荡的,眼下只有一对窃窃私语的小情侣。见子建进来那男生赶忙收起不安分的右手,脸上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然后带着那女生挪到了车厢的一角。叶子建也自知自己电灯泡的身份,识趣地坐到了车厢的另一角,和那俩人遥遥相望。

    “叶子建……你也在这里!”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居然是王韵希抱着几本书走过来。

    “我来透透气,这里比较安静。”

    “是啊,车厢太吵了。”

    子建看王韵希带来的几本书分别是《我辈孤雏》《长日将尽》和《生死疲劳》,另外还有本厚厚的申论写作教材,他心里不禁暗暗惊讶这女生涉猎广泛、中西兼并,于是就随口搭话道:“诶?你很喜欢文学呀。”

    王韵希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就是因为平常看书太少了所以老是觉得自己笨,前几天让朋友给我推荐了几本书,她就推荐了这个日本作家——叫石黑一雄的,我其实还没怎么看呢。”

    叶子建对石黑一雄了解有限,只能转移话题:“一般聪明的人才会自谦说自己笨,真正笨的反而会说自己很聪明。”

    韵希被子建夸得脸红,羞涩地说:“对了,你对申论写作有没有研究啊?”

    其实叶子建只潦草看过几页申论教材,可是如今王韵希主动开口有求于己,作为男人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研究”,只能当场研究:“其实我个人以为写作的本质在于表达,只要把意思表达出来就可以,所谓‘文以载道’嘛。”说完子建停顿一下,趁机思考下一句如何措辞,顺便观察王韵希的反应。

    见王韵希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叶子建胆子也大起来,张口便化身文学评论家:“文章最重要的目的是传达观点、表述道理,好比现在有的作家写的东西空有辞藻却华而无物,这种文章就是失败的。从逻辑学上来说,写这种文章最简单的结构就是三部分: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也就是提出现象、分析原因、给出解决办法。文章形式可能多种多样,但是核心还是三大板块,开头结尾多用骈句和名言,基本上分数就低不了了。”

    韵希听得无比认真,甚至拿《我辈孤雄》的扉页用来做笔记。叶子建看得心虚不已,刚刚好自己也已经词穷,就顺势说:“王韵希你饿不饿?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吧。”

    其实王韵希本来想推辞说“不饿”,因为她刚刚吃了蛋黄派和薯片,眼下确实是没有什么食欲,但是不等她开口子建已经抢过去点单了。

    “我要一个——”叶子建话已出口才去看菜单上面的价格,结果一看吓了一跳:这菜单上最便宜的菜就要近三十,其他的菜动辄在四五十元左右。叶子建心想这简直在明目张胆抢钱,但是当着女生的面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下去:“我要一个番茄炒蛋……嗯,再来一个土豆牛腩。”

    叶子建突然想起来去跟前台砍价:“我们点两个菜能不能打个折?”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饭菜都是固定价格的。”那乘务员毫不客气地回绝,说罢飞速把两碟炒好的菜递给叶子建,以示木已成舟概不退换。岂料这两碟菜不仅分量小气,味道更是不敢恭维——土豆还是半生不熟的状态,鸡蛋也好像被厨师吃了回扣,硬生生把番茄炒蛋做成“番茄找蛋”。叶子建和王韵希两个人努力吃了几筷子却还是不能和这厨艺和解,索性只好干吃米饭。

    回来的时候沈霖正在和张璐璐一起打游戏,看子建回来沈霖突然露出一脸坏笑:“你们怎么样?”

    叶子建心里颇有些心虚:“什么怎么样,我们刚刚去给你俩买水了。”

    “那水呢?”张璐璐见两人两手空空,于是插嘴道。

    “刚刚没找到餐车车厢所以还没买到,等明天中午下了车我请你们喝饮料咯。”子建一时语塞,还是王韵希及时出面解了围。

    这时候乘务员推着小餐车过来叫喊:“番茄炒鸡蛋,送米饭,8元一份。”叶子建不禁哑然……

    晚上四人躺在床上夜聊,张璐璐突然好奇心大作:“子建,听说你之前有一个谈了很久的女朋友?”

    “咳……对。”叶子建被问得差点呛到,赶忙看向窗外来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

    没想到张璐璐保持着娱记的职业素养,刨根问底道:“你们谈了多久啊?”

    “蛮久的。”子建低头想囫囵着把这话题带过去。

    “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是不是大美女?”

    沈霖这时候也凑过来插话:“我见过,是大美女。长得像那个……那个什么明星,反正可好看了。”

    “别瞎说。”叶子建作势就要跳下去捂住沈霖的嘴:“诶你干嘛……”

    沈霖慑于子建的淫威,就把话题移到别人身上:“张璐璐,你怎么不谈恋爱啊?”

    张璐璐嘴一撇,骄傲地说道:“我是四不主义,谈恋爱我没兴趣。”

    “四不是什么意思啊?”王韵希突然探出脑袋。

    “不恋爱不结婚不买房不生孩子,简称四不主义。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贷款买房子不就是相当于把自己卖给银行做长工了嘛,一个月拿这么点工资还要还房贷养一家老小嘛?况且婚姻制度本身对于女人就不公平,女人怀胎十月生孩子之后还要给男人孩子当保姆,我有那工夫我不如自己一个人过,每个月工资就自己和姐妹一起逛街做做指甲,这日子不爽吗?”

    听张璐璐说完,韵希慢慢开口:“其实我觉得,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相伴一起走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啊。虽然困难多,但是双方一起走总比一个人办法多嘛。”

    “韵希,你谈过几段恋爱啊?”沈霖的旁白幽幽地响起。

    王韵希被问得羞红,憋了老半天才小声说:“我还没谈过恋爱。”

    张璐璐连声呵斥沈霖:“去去去,普通男生也配不上我家希希。”

    叶子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读了研还没谈过恋爱的女生实在少见,尤其是在一所男多女少的学校里这种女生无异于大熊猫。子建往王韵希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和她的眼神迎面相撞,叶子建忽然心里砰砰直跳,仿佛一只小鹿要从胸口窜出……

    这一夜子建透过火车窗户看到外面的群山蜿蜒而下,月光皎洁如雪。他当即文兴大发,写下一首《南歌子·无题》:

    寒潭映山野,冷月照门西。伊人夜伴黄花鬓。道是秋风难解、空欢喜。

    煦日升闲云,暖风过轻漪。河下别枝惊雀起。飞入南楼帘屏、寄吾意。

    这首词叶子建一气写就,越看越觉得满意——其实这词写得平仄大乱毫无章法,不过母亲看孩子自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千八百年,否则放在宋代也能做个风流才子。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站,几人揉揉眼睛,挣扎着起床收拾东西。出了火车叶子建便觉得一袭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他忍不住颤抖。虽然北方的冬天看起来冷酷,但其实就冷这个方面而言北方远不及南方实在:毕竟北方人有暖气护体,所以并不能时刻感受到冷意;而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BJ那样寒风凛冽,但是在冷意中还多了一份湿润,这种湿漉漉的冰冷不仅可以穿透衣服还能沁入骨缝。

    这酒店名叫“希悦酒店”,虽然号称酒店但其实不过是一座三层楼的旅馆。子建一行兴致冲冲地闯进来,这才发现酒店内部的装修朴素得如同上个世纪的招待所,泛黄的墙纸更给它增添了几分年代感。唯一的前台小妹正在百无聊赖地刷视频,见有人来了也依旧是一副厌世的表情。

    叶子建自告奋勇走上前打招呼:“你好,这是希悦酒店嘛?”

    “是啊,门口不写着呢嘛。”许是被子建打扰了观影的雅兴,这小妹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虽然子建一时被这小妹训斥得愣住,不过现在也懒得去计较小节,眼下他只想赶紧办完入住手续回去休息。

    这房间也是小气得离谱,一张不大的床就已经几乎要把它塞得满满当当——好在设计师鬼斧神工,硬是又在这房间旮旯里抠出来一个卫生间。叶子建把行李箱潇洒地甩在床边,转身就准备去迅速冲澡睡觉。结果这硬抠出来的卫生间连转身都困难,子建佝偻身体强行冲完澡,突然瞥见地上有几道黄色的尿痕,仔细闻这卫生间里似乎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这个澡洗得叶子建心神俱疲直犯恶心,内心忍不住后悔把订酒店这种事交给沈霖。

    子建刚从卫生间走出来,这时候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居然是王韵希!叶子建颇有些意外,尴尬的是他此时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垂着,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羽绒秋裤……

    “啊……韵希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是没吃晚饭吗?我刚刚和璐璐去买了麦当劳。”看着子建的样子王韵希忍不住抿嘴偷笑,接着又补充道:“啊那个——沈霖的那份已经给他了。”

    “啊,我刚刚已经吃了面包了。”

    “吃面包怎么行?明天要考试的。”

    说罢韵希就把汉堡递到子建手上,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叶子建捧着这袋尚且温热的爱心晚餐,突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吃完饭子建躺到床上准备再临时抱个佛脚,结果眼睛一见到文字就开始打架。叶子建强撑着眼皮看了两页,奈何还是困得不行——虽然这床垫冷硬如铁板,但是子建已经无暇去顾及,倒头便呼呼大睡。这一晚子建睡得迷迷糊糊,又连续做了好几个梦:他先是梦见了自己身骑高头大马,身后一群人正在敲锣打鼓,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看着她的背影叶子建忽然觉得无比熟悉亲切;这个梦戛然而止,然后子建又梦见自己化身杰克船长,正指挥着海盗船在一片海上迷雾中航行,他努力想辨认方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方……突然子建感觉耳边仿佛有女人在大声求救,并且这声音还越来越大逐渐清晰,居然从梦里穿透到现实,直接把他生生叫醒——这时候叶子建才反应过来,这特么哪里是在求救!没想到这酒店隔音居然如此差劲,这声音让叶子建听得面红耳赤心脏砰砰乱跳。子建想用枕头盖住耳朵但无奈这声音穿透性极强,他努力半天还是只能放弃抵抗,躺在床上祈盼隔壁早日休战。

    这天晚上托隔壁这几个邻居的福,叶子建睡得断断续续艰辛无比。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飘在天上,肉体则已经成了具抽干气的皮囊——不过今天还有重任在身,子建只好临时嚼了包咖啡粉咬牙上阵。

    今天这考场里也是稀稀落落,整个教室里加上三个监考老师不过十来个人,想必是有不少人临场跑路。三个监考老师都是久经沙场的中年人,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因此他们脸上都出奇的淡定,其中一位男老师还谈笑风生:“下午的人应该更少。”

    看着周围一堆空位叶子建心里有点惶恐不安,毕竟他只学了两个月就过来考试了。不过比起焦虑此刻他更明显的感觉是冷,因为这空调有气无力好似摆设,以至于整个教室都好像成了一个冰柜。子建手指冻得都伸不直,只有靠着呵出热气来勉强取暖。这教室的桌椅本是为小学生设计,但不幸在场的诸位都是老学生——坐下去之后子建的两条腿刚好被桌椅之间的空隙牢牢卡住,他本想抽身出来却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差点把整个桌子连根拔起;子建后方的男人是一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更是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在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搞个啥玩意儿。”

    眼看离开考时间还剩两分钟,两个监考老师对视一眼就开始分发起试卷。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一时间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叶子建长吸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区区考试而已”……

    拿到试卷子建忐忑地翻开第一页,引入眼帘的是一道常识题:“‘床前明月光’是李白的千古名句,其中‘床’指的是什么?”子建幼时读过唐诗三百首,还依稀记得这里的床是栏杆的意思,他心中不禁冷笑一声:这点问题岂能难倒小爷?下一题则问的是对对子,上联是“孙行者”——子建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故事,于是飞速地选出了答案“祖冲之”……至此叶子建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暗喜:没想到这题目简单如此,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这考试的水平。

    子建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上半场他一路横扫顺畅无比,却没想到在中途被一道推理题拦住——这题叶子建看了半天毫无思路,好在他知道苏联人和老美在阿富汗的事迹,遇到一分钟没有思路的题直接选择战术性放弃;却没想到下一题他居然连题干都读不通,顿时心中一慌阵脚大乱……这两道题就如同叶子建的莫斯科兵败,从这往后的题目他都做得磕磕巴巴无比艰难。与此同时子建后边的男生一直在打喷嚏,而且每隔五秒钟打一次,无比规则。每次叶子建好不容易有思路的时候就被这哥们一个喷嚏打断,恨不能以头抢地……临近收卷子建的答题卡还有一大片空缺,只能选择胡乱涂鸦、填满了事。

    打铃的瞬间最前排一个女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便一头扑倒在桌子上……叶子建也心知这场考试怕是要凉,不过他的优点是心态乐观:虽然上午的考试虽然发挥不佳,但是下午的科目是申论,写作文毕竟是他的拿手项目。眼看周围的人都在拿着小册子背诵模板,子建内心长舒一口气:他自认为文学功底尚在,就算是在这种考试里写骈文,那相比于普通人也总是要多占些优势。

    好不容易盼到下午的申论考试,考场里的人果然更少了。本来这是子建的主场,却不想这桌子不知为何莫名抽起风,居然随着子建写字的节奏上下起伏摇摆起来。叶子建正文思泉涌运笔如飞,结果这张桌子直接晃到飞起,的字也跟着飞扬起来;子建企图用脚去抵住它,不想它还能发出“吱吱”的响声来表示抗议……眼看这桌子野性难驯子建索性也不再管它,反正“文以载道”是不在乎字体的,相信阅卷老师可以懂得他的苦衷。

    晚上王韵希两个女孩拉着叶子建和沈霖去逛街,说是庆祝考试顺利。子建本来想说自己就不去了,因为他今天已经被考试耗得身心俱疲,况且他也不热爱逛街……不过耐不住沈霖的暴力,叶子建最后还是被生生硬拽了出去。

    今天晚上王韵希化了一个淡妆,上身搭一件黑色的修身毛衣,下身着一条针织半身裙,最外面则是一件宝蓝色的羊毛大衣——这是叶子建第一次见她妆后的样子,虽然不是柳眉星眼的大美人,但是也足以称得上小家碧玉、亭亭玉立。子建恍惚间突然想起来蓝色是林孟最爱的颜色,自己第一次遇到林孟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蓝色的裙子。

    沈霖见叶子建看得出神,打笑道:“喜欢嘛?都看呆了。”

    “胡说什么,我刚刚……我刚刚在想今天行测的那两道题。”叶子建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用右手堵住沈霖的嘴。

    沈霖嬉皮笑脸地看着子建:“什么题?总不会是追哪个吧哈哈哈哈。”

    王韵希羞涩地低下头,脸上似乎有些红晕;张璐璐听沈霖一直胡说八道,就狠狠地踩了沈霖一脚,警告他说:“你再胡说,再乱说我要堵住你的嘴了。”

    “你们想吃点什么?我……不,沈霖请客。”叶子建赶紧把话题接过去。

    王韵希摇摇头轻声地回应:“我都无所谓的,看璐璐想吃什么吧。”

    张璐璐见有人请客,激动得像蜘蛛精看到唐僧肉,连忙激动地说:“沈霖请客的话,我不客气了——我想喝果茶,让沈霖陪我去买!”

    沈霖刚刚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张璐璐打断,只能乖乖被她拉走。

    于是现场只剩下子建和王韵希两个人,他一时觉得有些尴尬——自从林孟走后,他还未曾有过像这样和女生独处过。不过出于绅士风度,子建还是率先开口:“他们都走了,我们要不然去前面先逛逛再等他们。”

    王韵希羞怯地低头说:“好啊,我也正这么想呢。”

    这条街是有名的小吃街,到处是卖章鱼小丸子、炸串、冰粉这些吃食的摊子。来这里的大多数是学生和情侣——毕竟除了学生和正在恋爱的情侣,其他人怕是不会有时间和闲心在工作日来这里溜达。子建两人并头走在人流中却不怎么说话,气氛一时颇有些尴尬。

    “韵希,有一个笑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子建决定讲个笑话来暖场。

    “嗯……什么呀?”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某日甲问乙:你买的什么书。乙答曰:编程。甲又问:是C还是Java?乙又答曰:沈从文的《编程》。”沈从文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可以用来讲冷笑话,叶子建说完也觉得冷,只能自己先“哈哈”大笑营造氛围以缓解尴尬。

    好在王韵希似乎并不觉得这笑话冷,还很配合地哈哈笑出声来给子建捧场,随后又说:“叶子建,你看过《边城》没有?”

    “嗯——以前高中的时候看过”。其实叶子建没有看过《边城》,只在高中班会的时候看过这电影,但是既然有人问起来,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不学无术的事实。某种意义上其实叶子建也没有说谎,看电影怎么不算看过呢?

    韵希微笑着说:“我其实没看过边城,我分不清《边城》和《围城》哈哈哈,这两个都是沈……从文写的吧。”

    钱钟书和沈从文要是听到这话怕是都要气死,他俩一个湖南人一个浙江人,一个海归派一个土生流,虽然最后俩人成了同事,但是总不至于把版权出让给沈先生。不过叶子建确实是读过《围城》,初中的时候他还把钱钟书视为人生偶像,于是赶忙为偶像正名:“《围城》是钱钟书的,就是那个社科院的……”忽然子建想起来好像沈从文也是社科院的,于是又继续补充:“那个社科院搞文学的。”

    王韵希又问:“社科院是什么?”

    “中国社科院啊,就是那个搞人文研究的,和中国科学院——”叶子建本来想说“齐名”,想了想为了严谨还是决定换个词,于是就说:“和中国科学院平级的,只不过一个搞自然科学一个搞社会科学,级别挺高的。”

    王韵希吐了吐舌头,笑着对子建说:“哈哈哈我确实不太懂,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知啊?”

    叶子建摸了摸脑袋说:“怎么会嘛,术业有专攻嘛。”子建刚好看到前面有卖冰粉的摊子,于是赶紧问:“你要不要吃冰粉,我请你吧。”

    这冰粉摊主见两人过来,开口就说:“帅哥,给女朋友买碗冰粉吧,我们家是这条街有名的。”

    子建没想到这冰粉摊主如此“会说话”,开口把自己推到火坑上,直接尴尬到愣住。

    “老板,这是我同学。”王韵希赶紧在一边打圆场。

    那老板愣了愣神,赶紧笑着道歉说:“看你们俩走一起,我还以为是——帅哥,要不要来一碗?”

    子建不敢再让这老板胡说八道,赶忙掏钱堵住他的嘴:“来两碗红糖冰粉,加坚果,打包吧。”

    两人各自端着一碗冰粉胡乱吃着,后面突然传来张璐璐的声音:“希希,希希——”一张璐璐和沈霖正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过来,“可算找到你们了。”

    “子建,你们刚刚聊得开心不?”沈霖一拍叶子建的肩膀,会意地一笑。

    叶子建赶忙否认:“我们刚刚一直在等你们,你们走到哪里去了也找不到人。”

    “等我们等到这里来了?”张璐璐气鼓鼓地横插一嘴:“希希,你小心遇到坏人。”

    “这么多人,哪里来的坏人?”王韵希连忙堵住张璐璐的话。

    “坏人无处不在哦,这不是说前几年还有女大学生被拐卖的新闻嘛,这大晚上还是小心点。”张璐璐说罢看了眼子建,直把他看得心虚不已。

    王韵希转移话题反将一军,对张璐璐说:“你们买个奶茶买那么久,是不是偷偷跑去约会了?快老实交代!”

    张璐璐立刻否认:“和他约什么会呀,沈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都谈老久了。”

    叶子建惊讶于沈霖的深藏不露,原以为他是单身寡王,没想到他居然早已野草有主。

    “子建,你是不是该找女朋友了?”沈霖也突然发话。

    子建被问得愣住——林孟走了这么久,他内心也清楚林孟不会回来,如果明知道等待没有结果,他还要继续等下去嘛?他在期待着什么呢,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期待,他只是希望在原地再多呆一刻。夜色深沉,繁星闪烁。这一夜叶子建梦见了王韵希,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好似那一年的林孟,在阳光里走来,明暗之间一笑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