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君王
萧靖木然地看着这个他昔日敬仰的父皇,口中听着他的咆哮,不由得心中越来越是替母亲和自己感到悲凉。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幼年记忆中那个慈爱的父皇是同一人吗?母亲和幼年的自己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吗?
“你让寡人还怎么姑息?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逼寡人出手的。若是柳氏一族不除,这大燕到底是寡人萧氏的大燕,还是他柳氏的大燕?”
说到此处,君王似乎终于发泄出了多年来心中的郁塞,呼吸缓缓平顺了下来。他看着萧靖那渐渐通红的双眸,一副眼中含泪的伤心模样,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萧靖小时候哭闹着要他抱的情景。
纵然君王一向心冷,此刻心头却也不由得涌出些许愧疚和怜惜,温言劝说道:“祐靖,你别怪父皇无情,多年来将你幽禁在崇元寺中,寡人也是无奈。”
“当年寡人执意要除去柳家,其实也是为了你着想。你自幼聪慧,族中小辈无人能及。你是寡人亲子,又是嫡长子,寡人又怎会不宠爱你?”
“寡人本想等除去柳家之后,没了外戚干政的隐患,就立你为储君。就是你母亲,寡人也没想废后,日后自会慢慢设法补偿你二人。就算是柳氏其余族人,等风波缓缓平息之后,寡人也可以妥善安置,许他们一个安生日子。”
“怎料你母亲竟然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和你的将来,身为皇后竟然自尽!有了这杀母之仇的因果在身,族中又怎会允我再将你立为储君?你说,她自尽的时候,可有一丝顾及到你与寡人?她这么做岂不是要逼我父子二人反目?”
萧靖听到此处,双眼木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两行热泪终于是流了下来。
“祐靖,我听寺内长老说你这么多年来循规蹈矩,在寺中闭门苦修,竟然已经将我萧氏家传的碎玉劲修炼到了第一品,独步族中。此次又杀了那个妖人,给你定南王叔除去了心头之患,立下大功。”
君王看着萧靖流泪,以为他已经被自己劝服,心中暗喜,继续柔声劝慰道:“祐靖,事已至此,若是你能不再为柳氏一族与寡人生分。你我父子两人不计前嫌,寡人这就下旨恢复你皇长子的身份。以后来日方长,只要你好好为寡人和大燕出力,日后寡人未必不能说服族中立你为储君。”
“哈哈哈!”萧靖闻听此言突然狂笑起来,他随即用袍袖拭去了两颊的热泪,神色又恢复了清冷,用淡淡的语气说道:“若我为了储君之位轻易地背弃了母族,陛下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我狼子野心,为了登上皇位而背父叛君吗?”
“这......”君王闻言一愣,眼中闪现出一丝厉芒,但片刻后就脸色如常,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祐靖,你我父子同体,只要你许诺以后不再提起柳氏一族。我今日可以允诺,对你绝不见疑。”
“当日皇上也是如此向我外祖父许诺的吗?他们当初信了你,现在下场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又何必多言?”萧靖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一心要为了柳氏一族与寡人为难了?”君王闻言脸色一沉,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阴鸷,冷森森地说道。
“微臣只是想要为我母族讨要一个说法。陛下说当年柳家逼迫你求娶我母亲,若是你不允,大可一口回绝,堂堂皇子,谁又能逼迫得了你?”
“当年你登门的时候,我外祖父只是婉转提了一句我母亲对你仰慕的言语,当时是谁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说即日便上门提亲的?可怜我母亲还一直以为你对他一往情深,数次悄悄与柳青姑姑谈论当年你上门提亲的经过,每次都是喜不自胜。”
“放肆!”君王闻言大怒,厉声出口训斥道。
“自此之后,我外祖父与两位舅父以举族之力助你登上储君之位,继而登基。之后更是呕心沥血,一意辅佐你治理朝政,数次明知忠言逆耳,却还直言相谏。你说柳氏一族不知进退,可你当时可有一言见责?尽管我当时年幼,也知你数次褒奖,称赞其为竑股之臣。”
“至于暗示你立我为储君,更是无稽之谈。外祖父祖母疼爱自己外孙,在你面前夸赞我几句,也是罪过吗?今日我方才知晓,陛下当日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将天下人都看成了小人!”萧靖越说越是愤恨,言语中再不留情。
“住口,你给寡人住口!”君王闻言气得火冒三丈,脑门上数条青筋暴起,抬手将身前案几上的一个茶盏狠狠摔出,厉声呵斥道。
“怎么,陛下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了?还说我母亲善妒,你自己想想,当年我母亲在世时,宫中是怎样的一片祥和?你又是多少次在众人面前盛赞我母亲贤德?”
“可怜我母亲一直到死的那一日,方才知晓自己的枕边之人居然一直是在做戏!既然你有如此多的不满,多年来为何不直言相告一次?反而惺惺作态,哄得众人一直以为你们伉俪情深。”
“可怜柳氏满门,恐怕一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冒犯了天颜,以致惹来这滔天大祸。陛下,您可是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萧靖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你自以为练成了一身天下罕见的武功,就可以如此对寡人不敬吗?”君王突然站直身子,正了下自己的衣冠,冷冷地对萧靖说道,又恢复了一贯的气定神闲。
“怎么?皇上不再继续同微臣演戏了?说来也是,自陛下暗暗转动案几下方的机括已经过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了。这宫殿四周也已经布满了暗卫,陛下自然也懒得再和微臣言语了。”萧靖脸上涌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说道。
“你一直都知道?”君王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但随即神色一凛,口中大呼一声来人。